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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姐姐的“欺世盗名”和“不应该”进场的曼蒂
我看到宇航姐姐果然如昨天所说的戴上了让她感到酷酷的墨镜，不过昨天我没吐露的是，我认为她要这样做是为了不让自己出丑。她毕竟不像我一样，或许在世界上还有这许多亲人和朋友，而这个白日梦剧场又是接入率极高的节目，或许是不想让自己被亲人和朋友耻笑？我当时觉得有些委屈，因为我认为音乐和表演是必须让人知道的东西，这是我们被遗忘在过去的艺术，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因此，那天我和她做爱的时候多少有些不痛快，心中始终留着一个疙瘩。但是……我本以为她连舞台都不会站上了，或许会一直呆在后台默默注意着我的动向，却想不到她这会就和我一起重新登上了舞台。不过她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显然……我从地上爬起，看着眼前正四处奔走的观众们。他们从一开始就对我说的话毫无兴趣，而是更多地关注美艳的摩罗智子小姐。而现在，当智子说自己开动了时间场的时候——我还是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这么个神奇的来自卡斯塔里的终极科技，不过有些失望的是，那不过是三个圆环，当中悬浮着一个小球，这恐怕是通过什么磁力之类的原理做到的，而时间场展开的同时也没有炫目华丽的视觉效果，只是我隐约觉得剧场外的空间和我们这里不太一样了。
——而戴着墨镜的神秘人周宇航的登场，也自然没有让大家惊讶，甚至大家对此不闻不问，毕竟或许……我想宇航姐姐也的确不如智子美貌吧！
“智子小姐，”我现在已经无力再说些什么大义凛然的话，也在慌乱间忘记了我准备好的稿子，但宇航姐姐走过我身边，用坚毅的眼神望着智子，并问道，“现在怎么办？貌似产生了骚乱。”
我放眼望去，的确如此。人们都从座位上走开，急急地想要从剧场内出去。但是到了时间场的边界之处，就可以触摸到结界了。那是一层透明的阻碍，没有人可以走出去。虽然甚至有人用身体在撞着结界，但这层阻碍却纹丝不动。
“哦，没事。”智子冷静的道，但我觉得她也有些慌张，她的眼神有些闪烁。
“我想他们会适应的。”周宇航道。
我看到智子的喉结动了一下，心想难道机器人紧张的时候也会和人类一样咽下口水吗？还是这是一种拟人的设定呢？我正在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作为唯一留在时间场内的节目工作人员，她大声道：“各位！我已经告诉大家了，我是白日梦剧场节目的主持人和直播者摩罗智子小姐，而就在刚刚我打开了时间场。我想你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没错，意味着现在你们已经无法出去了！”出乎我意料的是，宇航姐姐在智子旁边也用同样分贝的声音叫道，“那么智子小姐，这个时间场会维持多久呢？”
“时间流速被设定为十倍，也就是说大家将会在这一天半里在这个剧场呆上两个星期。当然对于外面的人来说，也仅仅是过了一天半而已。”智子似乎已经全然忘记了我的存在，将她当作节目的参与者了，“所以请大家不必去尝试了，除非有特殊情况出现，不然我不会违背节目组的精神而提前终止时间场！”
那些囤积在时间场边缘的人果然停止了骚动，都一一回头盯着舞台上的两个女生。我想他们果然是经常接入白日梦剧场吧，所以对于这个环节都很清楚了。
“而站在我身边的，”智子手指着周宇航，不过马上就发现指错了，然后站到了我的身边，“这位杜达先生，就是本次节目受邀的幸运儿了。”
我尴尬地试图向大家打招呼，但还没等我将手举起来，就听到台下一个严厉的男人的声音骂道：“喂！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啊我……”我正想将自己的愿望说出，但马上接触到了他凶悍的目光，感到浑身发抖，“我是想……”我说不出话来，感到心中一阵委屈和懊丧，仿佛如果自己不来参加这个节目就好了。
“喂！你究竟想要干什么？”他甚至还毫不畏惧地接近我，甚至想要跳上舞台。
不过还好智子小姐阻止了他，她挺身而出站在他要跳上来的地方道：“这位先生，请您先冷静下好不好？首先我们的时间场仅仅维持两个星期，而当你出去的时候，外面的人会认为你只是消失了一天半而已。”
“我不是和你说话。”那个人显然对目前的状况很不满，试图躲开智子小姐的阻拦，但智子小姐为了我的安全依然和他抗争着。
我吓得已经慢慢退到舞台的角落里，最后听到啪嗒的一声，原来是我的后脚跟踩到了放在地上的全息球把它给踩碎了。而正通过全息球播放的DreamTheater虚拟乐队的形象也一下子土崩瓦解。这声清脆的碎裂声似乎也象征着我还未诉说的理想的碎裂，让我感到……
还没等我来得及哀思，周宇航就站在了智子小姐的身边，坚定地对那个男人道：“这位先生，我想既然一时无法出去，不如先听听杜达先生怎么说吧。您难道不想知道他为何要使用时间囊吗？”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他恶狠狠的道，显然并不感兴趣，还回头向那些正在看戏的观众们吼道，“这和你们有关系吗？”
但大家似乎接受了目前的现状，一声不发，只是在看着舞台上的动静。
周宇航指着智子小姐道：“想必你也接入了很多期白日梦剧场吧？因此对节目的规则很熟悉了，那么请你相信节目组。在这两周的时间内，你们的人身安全一定是能得到保障的。还有食物、住宿、卫生问题等，他们都准备好了。”
“哼。”那人不屑地用鼻孔吐着气。
我这时有些佩服起宇航姐姐来，因为如果是我的话显然无法面对这样凶险的场面，更何况那个男人是如此虎背熊腰，如果不慎被他一拳打中的话恐怕要马上送去医院才行。
“既然如此，那么……”周宇航转身看着我，这让我非常手足无措，因为我还什么都没有准备好，尽管我能说许多关于我想要做什么的话，但如今的僵持的局面……要我说些什么才能化解呢，“就让我告诉您这一切的缘由吧！”她看了我一眼，又回头面对着那个人、和所有正直勾勾用狐疑的眼神盯着她的观众们。
我心中不知为何感到了轻松，因为宇航姐姐并没有要求我用自己的力量解决目前的困难，而是代替了我。我这时真想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好好冷静冷静。但片刻之后，我就产生了另外的情绪，感到自己在这个耀眼的舞台上是如此多余，因为毕竟如果我的布道由宇航姐姐来说的话，那么我还要站在这里干什么呢？
一瞬间，那阵轻松就消失了。我感到紧张而局促，甚至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舞台上溜下去，将这两个礼拜的节目完全让给宇航姐姐不就好了……
但我听到了令我感到羞愧的话：“既然这个杜达没本事告诉你们的话！”什么叫没本事？我有些奇怪，为什么宇航姐姐要说这样的话呢？她不是和我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吗？
“周小姐……”智子也有些诧异，脱口而出。
“因此还是回到那个问题上吧，”周宇航却似乎完全忘记了我的存在，自信地说道，仿佛今天这个节目完全是为她而准备的，“音乐的本质是将电子信号转换成模拟信号吗？大家认为呢？”
那个凶巴巴的男人已经略微冷静了下来，他当然知道目前的处境，知道再怎么强硬也无法出去——更何况有着智子小姐在，她已经升级了硬件规格，像他这样的人再多一百个，恐怕也无法击败智子小姐的——所以便顺着周宇航的问话道：“当然，那些声音本就是程序制造出来的。”
“哦？你这么说，难道是认为人无法制造出音乐吗？”
“什么？”他有些迷茫的道，“人当然可以制造出声音，比如我们现在在对话就是在制造声音。但是音乐……那是种不同的东西吧，完全不同。人类怎么可能制造出音乐呢？这不是应该交给机器和程序的吗？”他感到莫名其妙，还回头看了看在后面的观众，他们也纷纷点头。
“呵呵，”周宇航望着他们，摇了摇头，然后还抬头看了看阴沉黑暗的夜空——如今它显得特别凝重，大约是因为外面的时间流速比里面慢多了的缘故，因此它看上去完全丧失了动力，像是一幅不动的黑暗的画——最后用充满同情和怜悯的口气道，“因此音乐乃是指程序设定的电子信号转换为模拟信号，最终由音箱等设备来放出吗？”
“当然如此，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那个人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多说的，“这和要把我们关在这里十多天有什么关系？”
但周宇航没有马上回答他的这个问题，而是背身默默地走下了舞台。
“喂！”他大叫道。
“啊……周小姐。”智子也不知道周宇航去干什么了，有些茫然若失。
我更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因为目前的状况已经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而因为周宇航的离开和虚拟形象的消失，舞台上更空旷了，除了智子小姐之外就是一脸羞愧的我了。在众人的目光之下，我简直也想跟着周宇航一起走下舞台了，我实在忍受不了被众人围观却还一动不能动的处境。
这时，我听到智子正捂着耳朵小声的道：“我也……我知道、我知道。”她大概是在通过耳麦和安迪导演对话吧，显然导演也一定无法忍受目前的尴尬局面，恐怕这期白日梦剧场的接入率也会很惨淡的吧！唉，我明明是要大胆地说出心中的抱负的，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我扭曲着身体站在舞台上感到狼狈至极呢？不仅仅是尴尬、羞愧和狼狈，我还感到浑身像是生锈了一般，想要离开却挪不动半步。
如果自己失败地离开的话，岂非我的一切努力都不能为人所知了？但是现在又怎么能说动这些对音乐一无所知的观众呢？我到底怎么……
我正感到度日如年的时候，忽然耳边听到一阵清脆而华丽的声音，接着周宇航便再次登上了舞台。和之前不同的是，她手中还举着一个长条形的东西，这个东西还拖着一条线，似乎是连接着音箱。周宇航细长的手指不断在上面拨动着，而它也发出了美妙的声音。
啊！这是……
我这才感到宇航姐姐是如此的聪慧过人，既然演说已经没有用了，就让大家亲耳听听由人所制造出来的音乐呗！只有耳听为实才能让大家信服嘛！真是的，我怎么会忘记了这个终极招数呢？
周宇航边弹边走上了舞台，将我和她亲手打造的木质键盘呈现在了大家的面前，然后不断用手指按动着上面的黑白键，而音乐——不，现在只是一些杂音——也从相连的音箱中传了出来。
“这是……”智子有些吃惊，但马上紧紧地盯着那块正发出声音的木头，我知道那样做是为了让接入的观众看得更加清楚，“这是什么？居然你一动就能发出声音？”
“这叫做键盘。”周宇航像是在说大家再清楚不过的道理似的，很平淡的回答道，“是一种通过按动琴键而发声的装置。”
“哦……”智子似乎并未从内在资料库中发现关于“键盘”的信息，只能惊叹的道，“原来如此。这就是您所说的……音乐吗？”
“当然不是，”我知道宇航姐姐为何一开始只是随意弹着一些杂音，这个计策叫做欲扬先抑，“这只不过是杂音。但或许接下来的会是音乐。”她突然将键盘交给智子小姐，让她托着，然后夸张地高举着双手，放在离键盘越30厘米高的地方，一动不动。
“周小姐……”连那个恶狠狠的男子也完全被吸引住了，屏气凝神地想要看看人类是如何制造出音乐的。
接着在众目睽睽——不，是在众人的期待下，周宇航灵巧的十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流动着。或许全场只有我才知道她是按照一定的演奏法则来按动那些按钮的，其他人一定认为她是在随意乱按吧！因为她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令人眼花缭乱。
但比起她的如飞似的动作来说，通过她的演奏而诞生的音乐才是最令大家震惊和愉快的。那些从音箱中发出的模拟音乐是大家从未听过的、美妙如天堂般的音乐，没有任何一种计算机音乐制作程序能够模仿和同样演奏出来。
我听出来了，那是宇航姐姐最喜欢的一首原创的曲目，如今在这样的场面下毫不吝惜地演奏了出来。
有的人甚至闭起眼睛来欣赏这段音乐。当然，他们这辈子都没有听过除了机器制造的音乐之外的音乐，那些音乐都充满了机械的味道以及廉价的电子元素，但是宇航姐姐弹奏出来的音乐——却是依靠着十根人类活生生的手指，表达了人类伟大的情感和丰富的演奏技巧与经验，既是一种常年训练下来的所形成的肌肉记忆，又是一种内在情感的释放，很能产生共鸣。
我曾不止一次拜倒在这样的美妙而华丽的旋律中，刚开始觉得实在无法相信，无法相信有一个人竟然能制造出这样能带领我上天堂的旋律，但是……但是她毕竟真的存在呀、它毕竟真的存在呀！是的，当一曲弹罢，我当时热泪盈眶，感到比做爱时的高潮还要激动。
“好玄妙啊！”但当我这时也睁开眼，却看到之前的一幕好像是我的幻想——因为大家并没有闭着眼睛欣赏，而是在用滑稽而古怪的眼神看着周宇航，仿佛是在质疑她似的，而那个冲在最前面的男人也没有被这段旋律感动到，还摇头感叹道，“好玄妙啊！”
“玄妙？”周宇航停止了演奏，“并不……并不好听吗？”
“不，很好听呀。”他品评道，“只是……听起来和那些电子信号也差不多。啊，我明白了，那个东西里面——对，你叫做键盘的东西里面，正有着DreamTheater的程序吧！你用手指在上面乱按一通，是为了激活程序？键盘上还连着线，因此电子信号就被发送到了音箱上，最终被转换成了模拟信号？原来如此呀。”
什么？他居然认为这不是周宇航亲自演奏出来的，而是通过一些程序？还认为程序正藏在键盘里面，是宇航姐姐欺世盗名地……后面的人也道：“是啊是啊，完全和DreamTheater没有区别嘛！”、“虽然听起来有些不一样，但不都是背景音乐嘛！”、“到底有什么意思？在玩什么过家家呢？”、“真不知道这个人在干什么。”、“快点放我们出去！”、“研究这种破声音有什么意思吗？”……
等等，破声音？我举目望去，想要找出说这句话的人。竟然说宇航姐姐弹奏的是破声音？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侮辱宇航姐姐？我感到浑身的热血再次开始流动起来，我一步一步地走进舞台的中央，似乎想要去说什么。
但这时人群中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叫，那是女人的声音。
“啊，您没事吧？”一位男人叫道，他正扶着一位看似即将晕厥跌倒的女士，“您不舒服吗？”
那个女士扶着自己的额头，但用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肚子，似乎在对台上的智子说些什么。
但她的话声音太小了，大家都听不清楚。智子感到情况有些危机，走下舞台，边问她道：“这位小姐，您不舒服吗？”
“我是……我叫曼蒂。”她似乎恢复了一些精神，“那个周小姐的意思是……我是说她之所以用时间囊的目的难道是为了让我们去听这些声音吗？”
“啊您……”智子回头看着舞台上的我们，希望我们尽快做出解释。
但还没等周宇航或者我说话，那个曼蒂就指着自己的肚子道：“我……我有小孩，如果是这样的话，请放我出去吧。”
“小孩？”智子看着她，有些不解。
但旁边扶着她的先生马上理解了，惊讶的道：“她是说她是孕妇，现在正处在怀孕阶段。我想逼一个孕妇参加这种节目，无论是不是要在时间场内听两个礼拜的这种莫名其妙的声音，都不好吧？”
智子这才反应过来：“啊！小孩是指这个意思啊。你等等，让我联系下节目组。”她手足无措地走到一边，压低声音正和外界联系。
“杜达，”我听到周宇航在叫我，“杜达，你过来。”
“我……”我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种突发情况。
“你听到他们的话了吗？”
“是的，那是个孕妇……”
“我不是指那个女人。我是说他们根本看不起我们的音乐。”
“是的……”
“根本看不起我们的演出。”
“是他们不太理解……”
“因此，”她转向我，我能看到两行泪水从她的墨镜边缘淌下，“我们难道不能在两个礼拜的时间内，让他们有所能理解吗？”
“但是……但是……”我指着那个孕妇，小声道，“如果闹出人命来……”我想要提醒她这一点，但是她轻蔑地哼了一声扭头继续看着台下，似乎对我的懦弱非常不满。
“宇航姐姐……”我还想说什么，但感到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微弱。难道自己真的不能做什么吗？难道真的因为这个不应该进入剧院的孕妇的出现，我的直播就要结束了吗？我们还准备了许多曲子，想要在这两个礼拜演奏给大家听呢！难道我的演出还没开始就要结束吗？
这时，我听到姐姐坚定的、温柔的话：“曼蒂女士，请不要对音乐有所误解。音乐不会让人感到厌烦或者痛苦，反而对于您来说——对妈妈和体内的孩子都有好处呢！”
“什么？”智子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忙问道，“好处？”显然安迪导演他们正在商量要不要适时地结束这无聊的直播。
“换言之，曼蒂女士并不是不应该进入剧院的，而是幸运地进入剧院的。因为接下来我们的演出，会对您和孩子的心情有益。”
天呢！宇航姐姐到底有多少妙招啊！我马上理解了她的意思，因为毕竟在暗网中还提到过一些古典音乐会对孩子也产生积极的效果，当然对妈妈来说……我还在回忆中，但周宇航已经回头严肃地看着我。
我明白她目光的意思，那是让我和她一起演奏。而在一瞬间我也明白了为何刚才的演奏不能令大家耳目一新，因为音乐的魅力需要多个人、多个乐器共同来呈现。是的，在暗网中那叫作和弦，那叫作合唱，那叫作共鸣，总之，有很多说法，但本质都是多器乐、多声部的合奏。
“接下来，有请今天的主角——杜达先生与我一起给曼蒂女士合奏一曲美妙的摇篮曲吧！”我兴奋地冲下舞台，去取那些各式各样的乐器，耳后还听到周宇航充满气场的预告，“一定会让您安静下来、让您肚子里的孩子安静下来，并且体会到人类所能演绎出的音乐的美轮美奂的！而这……并不是靠什么计算机程序，仅仅是靠我们人类自身。”是的，我想说的不过是“最开始的音乐并不是电子信号转换成模拟信号，而是由人类演奏的模拟信号转换成电子信号”，这个道理为何说起来这么困难呢？难道大家都忘记了过去的事情吗？
因此，那天我和她做爱的时候多少有些不痛快，心中始终留着一个疙瘩。但是……我本以为她连舞台都不会站上了，或许会一直呆在后台默默注意着我的动向，却想不到她这会就和我一起重新登上了舞台。不过她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显然……我从地上爬起，看着眼前正四处奔走的观众们。他们从一开始就对我说的话毫无兴趣，而是更多地关注美艳的摩罗智子小姐。而现在，当智子说自己开动了时间场的时候——我还是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这么个神奇的来自卡斯塔里的终极科技，不过有些失望的是，那不过是三个圆环，当中悬浮着一个小球，这恐怕是通过什么磁力之类的原理做到的，而时间场展开的同时也没有炫目华丽的视觉效果，只是我隐约觉得剧场外的空间和我们这里不太一样了。
——而戴着墨镜的神秘人周宇航的登场，也自然没有让大家惊讶，甚至大家对此不闻不问，毕竟或许……我想宇航姐姐也的确不如智子美貌吧！
“智子小姐，”我现在已经无力再说些什么大义凛然的话，也在慌乱间忘记了我准备好的稿子，但宇航姐姐走过我身边，用坚毅的眼神望着智子，并问道，“现在怎么办？貌似产生了骚乱。”
我放眼望去，的确如此。人们都从座位上走开，急急地想要从剧场内出去。但是到了时间场的边界之处，就可以触摸到结界了。那是一层透明的阻碍，没有人可以走出去。虽然甚至有人用身体在撞着结界，但这层阻碍却纹丝不动。
“哦，没事。”智子冷静的道，但我觉得她也有些慌张，她的眼神有些闪烁。
“我想他们会适应的。”周宇航道。
我看到智子的喉结动了一下，心想难道机器人紧张的时候也会和人类一样咽下口水吗？还是这是一种拟人的设定呢？我正在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作为唯一留在时间场内的节目工作人员，她大声道：“各位！我已经告诉大家了，我是白日梦剧场节目的主持人和直播者摩罗智子小姐，而就在刚刚我打开了时间场。我想你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没错，意味着现在你们已经无法出去了！”出乎我意料的是，宇航姐姐在智子旁边也用同样分贝的声音叫道，“那么智子小姐，这个时间场会维持多久呢？”
“时间流速被设定为十倍，也就是说大家将会在这一天半里在这个剧场呆上两个星期。当然对于外面的人来说，也仅仅是过了一天半而已。”智子似乎已经全然忘记了我的存在，将她当作节目的参与者了，“所以请大家不必去尝试了，除非有特殊情况出现，不然我不会违背节目组的精神而提前终止时间场！”
那些囤积在时间场边缘的人果然停止了骚动，都一一回头盯着舞台上的两个女生。我想他们果然是经常接入白日梦剧场吧，所以对于这个环节都很清楚了。
“而站在我身边的，”智子手指着周宇航，不过马上就发现指错了，然后站到了我的身边，“这位杜达先生，就是本次节目受邀的幸运儿了。”
我尴尬地试图向大家打招呼，但还没等我将手举起来，就听到台下一个严厉的男人的声音骂道：“喂！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啊我……”我正想将自己的愿望说出，但马上接触到了他凶悍的目光，感到浑身发抖，“我是想……”我说不出话来，感到心中一阵委屈和懊丧，仿佛如果自己不来参加这个节目就好了。
“喂！你究竟想要干什么？”他甚至还毫不畏惧地接近我，甚至想要跳上舞台。
不过还好智子小姐阻止了他，她挺身而出站在他要跳上来的地方道：“这位先生，请您先冷静下好不好？首先我们的时间场仅仅维持两个星期，而当你出去的时候，外面的人会认为你只是消失了一天半而已。”
“我不是和你说话。”那个人显然对目前的状况很不满，试图躲开智子小姐的阻拦，但智子小姐为了我的安全依然和他抗争着。
我吓得已经慢慢退到舞台的角落里，最后听到啪嗒的一声，原来是我的后脚跟踩到了放在地上的全息球把它给踩碎了。而正通过全息球播放的DreamTheater虚拟乐队的形象也一下子土崩瓦解。这声清脆的碎裂声似乎也象征着我还未诉说的理想的碎裂，让我感到……
还没等我来得及哀思，周宇航就站在了智子小姐的身边，坚定地对那个男人道：“这位先生，我想既然一时无法出去，不如先听听杜达先生怎么说吧。您难道不想知道他为何要使用时间囊吗？”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他恶狠狠的道，显然并不感兴趣，还回头向那些正在看戏的观众们吼道，“这和你们有关系吗？”
但大家似乎接受了目前的现状，一声不发，只是在看着舞台上的动静。
周宇航指着智子小姐道：“想必你也接入了很多期白日梦剧场吧？因此对节目的规则很熟悉了，那么请你相信节目组。在这两周的时间内，你们的人身安全一定是能得到保障的。还有食物、住宿、卫生问题等，他们都准备好了。”
“哼。”那人不屑地用鼻孔吐着气。
我这时有些佩服起宇航姐姐来，因为如果是我的话显然无法面对这样凶险的场面，更何况那个男人是如此虎背熊腰，如果不慎被他一拳打中的话恐怕要马上送去医院才行。
“既然如此，那么……”周宇航转身看着我，这让我非常手足无措，因为我还什么都没有准备好，尽管我能说许多关于我想要做什么的话，但如今的僵持的局面……要我说些什么才能化解呢，“就让我告诉您这一切的缘由吧！”她看了我一眼，又回头面对着那个人、和所有正直勾勾用狐疑的眼神盯着她的观众们。
我心中不知为何感到了轻松，因为宇航姐姐并没有要求我用自己的力量解决目前的困难，而是代替了我。我这时真想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好好冷静冷静。但片刻之后，我就产生了另外的情绪，感到自己在这个耀眼的舞台上是如此多余，因为毕竟如果我的布道由宇航姐姐来说的话，那么我还要站在这里干什么呢？
一瞬间，那阵轻松就消失了。我感到紧张而局促，甚至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舞台上溜下去，将这两个礼拜的节目完全让给宇航姐姐不就好了……
但我听到了令我感到羞愧的话：“既然这个杜达没本事告诉你们的话！”什么叫没本事？我有些奇怪，为什么宇航姐姐要说这样的话呢？她不是和我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吗？
“周小姐……”智子也有些诧异，脱口而出。
“因此还是回到那个问题上吧，”周宇航却似乎完全忘记了我的存在，自信地说道，仿佛今天这个节目完全是为她而准备的，“音乐的本质是将电子信号转换成模拟信号吗？大家认为呢？”
那个凶巴巴的男人已经略微冷静了下来，他当然知道目前的处境，知道再怎么强硬也无法出去——更何况有着智子小姐在，她已经升级了硬件规格，像他这样的人再多一百个，恐怕也无法击败智子小姐的——所以便顺着周宇航的问话道：“当然，那些声音本就是程序制造出来的。”
“哦？你这么说，难道是认为人无法制造出音乐吗？”
“什么？”他有些迷茫的道，“人当然可以制造出声音，比如我们现在在对话就是在制造声音。但是音乐……那是种不同的东西吧，完全不同。人类怎么可能制造出音乐呢？这不是应该交给机器和程序的吗？”他感到莫名其妙，还回头看了看在后面的观众，他们也纷纷点头。
“呵呵，”周宇航望着他们，摇了摇头，然后还抬头看了看阴沉黑暗的夜空——如今它显得特别凝重，大约是因为外面的时间流速比里面慢多了的缘故，因此它看上去完全丧失了动力，像是一幅不动的黑暗的画——最后用充满同情和怜悯的口气道，“因此音乐乃是指程序设定的电子信号转换为模拟信号，最终由音箱等设备来放出吗？”
“当然如此，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那个人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多说的，“这和要把我们关在这里十多天有什么关系？”
但周宇航没有马上回答他的这个问题，而是背身默默地走下了舞台。
“喂！”他大叫道。
“啊……周小姐。”智子也不知道周宇航去干什么了，有些茫然若失。
我更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因为目前的状况已经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而因为周宇航的离开和虚拟形象的消失，舞台上更空旷了，除了智子小姐之外就是一脸羞愧的我了。在众人的目光之下，我简直也想跟着周宇航一起走下舞台了，我实在忍受不了被众人围观却还一动不能动的处境。
这时，我听到智子正捂着耳朵小声的道：“我也……我知道、我知道。”她大概是在通过耳麦和安迪导演对话吧，显然导演也一定无法忍受目前的尴尬局面，恐怕这期白日梦剧场的接入率也会很惨淡的吧！唉，我明明是要大胆地说出心中的抱负的，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我扭曲着身体站在舞台上感到狼狈至极呢？不仅仅是尴尬、羞愧和狼狈，我还感到浑身像是生锈了一般，想要离开却挪不动半步。
如果自己失败地离开的话，岂非我的一切努力都不能为人所知了？但是现在又怎么能说动这些对音乐一无所知的观众呢？我到底怎么……
我正感到度日如年的时候，忽然耳边听到一阵清脆而华丽的声音，接着周宇航便再次登上了舞台。和之前不同的是，她手中还举着一个长条形的东西，这个东西还拖着一条线，似乎是连接着音箱。周宇航细长的手指不断在上面拨动着，而它也发出了美妙的声音。
啊！这是……
我这才感到宇航姐姐是如此的聪慧过人，既然演说已经没有用了，就让大家亲耳听听由人所制造出来的音乐呗！只有耳听为实才能让大家信服嘛！真是的，我怎么会忘记了这个终极招数呢？
周宇航边弹边走上了舞台，将我和她亲手打造的木质键盘呈现在了大家的面前，然后不断用手指按动着上面的黑白键，而音乐——不，现在只是一些杂音——也从相连的音箱中传了出来。
“这是……”智子有些吃惊，但马上紧紧地盯着那块正发出声音的木头，我知道那样做是为了让接入的观众看得更加清楚，“这是什么？居然你一动就能发出声音？”
“这叫做键盘。”周宇航像是在说大家再清楚不过的道理似的，很平淡的回答道，“是一种通过按动琴键而发声的装置。”
“哦……”智子似乎并未从内在资料库中发现关于“键盘”的信息，只能惊叹的道，“原来如此。这就是您所说的……音乐吗？”
“当然不是，”我知道宇航姐姐为何一开始只是随意弹着一些杂音，这个计策叫做欲扬先抑，“这只不过是杂音。但或许接下来的会是音乐。”她突然将键盘交给智子小姐，让她托着，然后夸张地高举着双手，放在离键盘越30厘米高的地方，一动不动。
“周小姐……”连那个恶狠狠的男子也完全被吸引住了，屏气凝神地想要看看人类是如何制造出音乐的。
接着在众目睽睽——不，是在众人的期待下，周宇航灵巧的十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流动着。或许全场只有我才知道她是按照一定的演奏法则来按动那些按钮的，其他人一定认为她是在随意乱按吧！因为她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令人眼花缭乱。
但比起她的如飞似的动作来说，通过她的演奏而诞生的音乐才是最令大家震惊和愉快的。那些从音箱中发出的模拟音乐是大家从未听过的、美妙如天堂般的音乐，没有任何一种计算机音乐制作程序能够模仿和同样演奏出来。
我听出来了，那是宇航姐姐最喜欢的一首原创的曲目，如今在这样的场面下毫不吝惜地演奏了出来。
有的人甚至闭起眼睛来欣赏这段音乐。当然，他们这辈子都没有听过除了机器制造的音乐之外的音乐，那些音乐都充满了机械的味道以及廉价的电子元素，但是宇航姐姐弹奏出来的音乐——却是依靠着十根人类活生生的手指，表达了人类伟大的情感和丰富的演奏技巧与经验，既是一种常年训练下来的所形成的肌肉记忆，又是一种内在情感的释放，很能产生共鸣。
我曾不止一次拜倒在这样的美妙而华丽的旋律中，刚开始觉得实在无法相信，无法相信有一个人竟然能制造出这样能带领我上天堂的旋律，但是……但是她毕竟真的存在呀、它毕竟真的存在呀！是的，当一曲弹罢，我当时热泪盈眶，感到比做爱时的高潮还要激动。
“好玄妙啊！”但当我这时也睁开眼，却看到之前的一幕好像是我的幻想——因为大家并没有闭着眼睛欣赏，而是在用滑稽而古怪的眼神看着周宇航，仿佛是在质疑她似的，而那个冲在最前面的男人也没有被这段旋律感动到，还摇头感叹道，“好玄妙啊！”
“玄妙？”周宇航停止了演奏，“并不……并不好听吗？”
“不，很好听呀。”他品评道，“只是……听起来和那些电子信号也差不多。啊，我明白了，那个东西里面——对，你叫做键盘的东西里面，正有着DreamTheater的程序吧！你用手指在上面乱按一通，是为了激活程序？键盘上还连着线，因此电子信号就被发送到了音箱上，最终被转换成了模拟信号？原来如此呀。”
什么？他居然认为这不是周宇航亲自演奏出来的，而是通过一些程序？还认为程序正藏在键盘里面，是宇航姐姐欺世盗名地……后面的人也道：“是啊是啊，完全和DreamTheater没有区别嘛！”、“虽然听起来有些不一样，但不都是背景音乐嘛！”、“到底有什么意思？在玩什么过家家呢？”、“真不知道这个人在干什么。”、“快点放我们出去！”、“研究这种破声音有什么意思吗？”……
等等，破声音？我举目望去，想要找出说这句话的人。竟然说宇航姐姐弹奏的是破声音？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侮辱宇航姐姐？我感到浑身的热血再次开始流动起来，我一步一步地走进舞台的中央，似乎想要去说什么。
但这时人群中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叫，那是女人的声音。
“啊，您没事吧？”一位男人叫道，他正扶着一位看似即将晕厥跌倒的女士，“您不舒服吗？”
那个女士扶着自己的额头，但用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肚子，似乎在对台上的智子说些什么。
但她的话声音太小了，大家都听不清楚。智子感到情况有些危机，走下舞台，边问她道：“这位小姐，您不舒服吗？”
“我是……我叫曼蒂。”她似乎恢复了一些精神，“那个周小姐的意思是……我是说她之所以用时间囊的目的难道是为了让我们去听这些声音吗？”
“啊您……”智子回头看着舞台上的我们，希望我们尽快做出解释。
但还没等周宇航或者我说话，那个曼蒂就指着自己的肚子道：“我……我有小孩，如果是这样的话，请放我出去吧。”
“小孩？”智子看着她，有些不解。
但旁边扶着她的先生马上理解了，惊讶的道：“她是说她是孕妇，现在正处在怀孕阶段。我想逼一个孕妇参加这种节目，无论是不是要在时间场内听两个礼拜的这种莫名其妙的声音，都不好吧？”
智子这才反应过来：“啊！小孩是指这个意思啊。你等等，让我联系下节目组。”她手足无措地走到一边，压低声音正和外界联系。
“杜达，”我听到周宇航在叫我，“杜达，你过来。”
“我……”我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种突发情况。
“你听到他们的话了吗？”
“是的，那是个孕妇……”
“我不是指那个女人。我是说他们根本看不起我们的音乐。”
“是的……”
“根本看不起我们的演出。”
“是他们不太理解……”
“因此，”她转向我，我能看到两行泪水从她的墨镜边缘淌下，“我们难道不能在两个礼拜的时间内，让他们有所能理解吗？”
“但是……但是……”我指着那个孕妇，小声道，“如果闹出人命来……”我想要提醒她这一点，但是她轻蔑地哼了一声扭头继续看着台下，似乎对我的懦弱非常不满。
“宇航姐姐……”我还想说什么，但感到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微弱。难道自己真的不能做什么吗？难道真的因为这个不应该进入剧院的孕妇的出现，我的直播就要结束了吗？我们还准备了许多曲子，想要在这两个礼拜演奏给大家听呢！难道我的演出还没开始就要结束吗？
这时，我听到姐姐坚定的、温柔的话：“曼蒂女士，请不要对音乐有所误解。音乐不会让人感到厌烦或者痛苦，反而对于您来说——对妈妈和体内的孩子都有好处呢！”
“什么？”智子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忙问道，“好处？”显然安迪导演他们正在商量要不要适时地结束这无聊的直播。
“换言之，曼蒂女士并不是不应该进入剧院的，而是幸运地进入剧院的。因为接下来我们的演出，会对您和孩子的心情有益。”
天呢！宇航姐姐到底有多少妙招啊！我马上理解了她的意思，因为毕竟在暗网中还提到过一些古典音乐会对孩子也产生积极的效果，当然对妈妈来说……我还在回忆中，但周宇航已经回头严肃地看着我。
我明白她目光的意思，那是让我和她一起演奏。而在一瞬间我也明白了为何刚才的演奏不能令大家耳目一新，因为音乐的魅力需要多个人、多个乐器共同来呈现。是的，在暗网中那叫作和弦，那叫作合唱，那叫作共鸣，总之，有很多说法，但本质都是多器乐、多声部的合奏。
“接下来，有请今天的主角——杜达先生与我一起给曼蒂女士合奏一曲美妙的摇篮曲吧！”我兴奋地冲下舞台，去取那些各式各样的乐器，耳后还听到周宇航充满气场的预告，“一定会让您安静下来、让您肚子里的孩子安静下来，并且体会到人类所能演绎出的音乐的美轮美奂的！而这……并不是靠什么计算机程序，仅仅是靠我们人类自身。”是的，我想说的不过是“最开始的音乐并不是电子信号转换成模拟信号，而是由人类演奏的模拟信号转换成电子信号”，这个道理为何说起来这么困难呢？难道大家都忘记了过去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