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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场内，医院：孩童的消失（3）
他们来这里做什么？麦克卢汉的实验是保密的啊，他们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他们是从哪里获得的消息？
“智子小姐……智子小姐……”隐约中，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循着声音向那边走去，看到在小黑所组成的机器墙壁的外围，果然有一个我熟悉的声音在叫着我的名字，“智子小姐，请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
那是白日梦剧场的安迪导演，想不到他会亲自前来。
我隔着小黑叫道：“不，请告诉我你们为什么会前来？”
“我们收到了消息。”
“消息？”
“是的，所有媒体都收到了消息，说在这里会发生大事。”
“所有媒体？”
“是啊，所谓的大事是指那些被送出去的孩子吗？我看到他们躺在病床上，他们是生病了吗？还有他们为什么要被转送到那个奇怪的屋子里。”
他是指过渡仓。但事情实在太过蹊跷，尽管拉蒂默先生带领剧组去“调查”波兹曼的“谋杀案”了，而埃洛伊先生也与莫洛克和麦克卢汉达成了协议，可以暂借时间囊……而卡斯塔里的孙博士现在也在现场……但由于实验实在是太过激进，这个实验是在暗中进行的，知道具体细节的不外乎这几个人，而拉蒂默先生则是我告诉他的，他也因此签了保密协议……现在安迪导演却说各大媒体都收到了相关信息，说这里会发生什么大事？
是谁这么做的？自然不是我，也不会是拉蒂默先生，他不可能在同一时间通知各大媒体。埃洛伊先生？他为什么这么做？莫洛克先生？这明明是他自己的实验啊！卡斯塔里？他们一向不参与这些俗世，他们最讨厌的就是媒体记者了……
更何况，这些乱乱糟糟的人群竟然恰巧在回归仪式发生的时候闯来，这……这也未免太过巧合了吧？如果是在之前或之后闯来，我们或许可以含糊过去，但现在……那些躺在病床上的孩子已经被大家看到了，我们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才行。
难道我们要向世人宣告我们在进行的这个实验吗？经过父母的同意，然后把孩子们的十几年青春浪费在这个冰冷的巨大建筑内？世人会怎么看待我们？这可叫……我偷偷瞥了一眼麦克卢汉，这可叫麦克卢汉怎么解释呢？我看到他已经满脸汗珠，指挥着小黑阻止大家前进，但阻止不了大家的大声发问。
“你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一路上不都有小黑守卫吗？”
“消息里有一条小路，那里没有小黑的把守。”安迪解释道，看来这个发消息的人就在我们内部，他居然知道有一条路可以直通这里。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因为了引起世人的关注吗？让大家也来看看我们所进行的非人道的实验吗？
是谁在这么针对麦克卢汉和莫洛克先生？
难道埃洛伊先生同意他们使用时间囊，正是在给他们下一个圈套，等到这个时候再让他们所做的事情公之于众，让他们完全地倒台？
这可真是个……我不由得觉得人心是如此复杂。
但在下一刹那，我就发现我少算了另一个人——那就是他们！是的，如果是他们的话……他们当然有能力给这么多媒体发送准确的消息，指示他们前来曝光这个残酷的实验！这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离开”吗？但是离开什么呢？在舆论的压力下，离开这个实验？
不不，他们的想法不可能这么简单……他们指的离开……
“智子小姐！智子小姐！请让我进去，我想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再次听到安迪导演的呼唤，但我不能这么做，现在已经够乱了，我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我一步步往后退着，试图离开这个纷扰的场景，我感到害怕……我想不到在面对这种爆炸性信息的时候，媒体工作人员竟然能变得如此狂热和躁动，就好像是将自己的生命完全投入到对于事件的挖掘中去了？如果当他们知道了事件的原委，他们会怎么看待呢？
但我退了几步，就碰到了一个像肌肤般柔软的东西，我转过头去，看到那是一个医院中的小白机器人——由于孩子的特殊性，小白的躯体外表都覆盖了类肤质的表皮——它的神情恐慌张，似乎想要对我说什么。
“你怎么来？”我抱着它的双臂，感到现在事情突然走向了失控，“你想要说什么？”
“智子小姐，他们不见了。”
“不见了？谁不见了？”
“人类不见了。”
“人类？”我用力摇了摇自己的头，难道我产生了幻觉，其实这些突然感到的媒体人士都是幻觉？
“人类不见了。”它依然在重复这句话。
“我问你，是什么人类不见了？哪些人类？什么名字？”
它停止了发抖，稍微停顿了一会儿，才用悲凉的口吻道：“孩子们不见了，他们都不见了。”
“什么？孩子们？”
“我，都是我不好……”它开始哭泣起来，这并不奇怪，为了配合实验，所有小白都升级了人类的情感芯片，尤其加入了亲子感情的相关代码。
“你慢慢说，到底哪些孩子不见了？”我心想，难道是那些推出去的孩子们吗？被媒体人士所劫持了？啊不，这个小白是来自医院里啊，它怎么会知道外面的场景呢？
“一下子，突然不见了，”小白听了我的安慰，停止了哭泣，“一瞬间之前还好端端躺在床上，但下一瞬间就化作了空气，不见了。”
“你是说还留在医院里的孩子们？”
“是的，那些人类。”
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它一开始称他们是“人类”而不是“孩子”了，因为在它看来，已经十几岁、几十岁的人实在不像是孩子了，已经是大人了。
我松开了紧紧握着他肩膀的双手，感到手心满是热汗。
我抬起头，看到在它身后有着十几个小白，都在颤抖着望着我，它们在等待着我帮它们解释这一点——它们在这里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了照顾这些大小孩们，现在……
“我再问一遍，”我还是无法相信，“那些留在医院的人们，薇薇安、魏玛、布朗等……你是指所有的人，都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是的，如果你不信可以去问它们。”它回头指着身后的一众小白，“就如同一阵烟，不，烟还有痕迹呢，那些人类却一下子凭空消失了，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我震惊地合不拢嘴巴，我看到麦克卢汉依然在向媒体朋友们解释着什么，便立即跟着小白返回了医院。
我感到我的躯体在发热，双腿也在不停颤抖，我不相信这……但当我打开孩子们房间的大门，看到洁白如雪的床上那个凹陷下去的人形空白的时候……我这才明白过来他们所说的“离开”指的是什么。
离开的时候到了。
波兹曼已经做出了选择，现在轮到这些特殊的孩子们了。
他们应该去往一个属于他们的宇宙，不再是虚拟的，也不再在我们平庸的人世间忍受种种的折磨和歧视。
因此，他们带走了孩子们。
他们带走了这些已经长大为成人的孩子们。
他们认为我们的实验太过激进了，因此用自己的方式终结了它。
我不知道是由于内置的母性程序的驱使，还是因为真的很想念这些孩子们……我缓缓躺了下去，躺在了温暖的床铺上，紧紧抱着那个已经离开的人形。周围的小白也围拢了过来，它们似乎也很想念那些笨拙的、说着胡话的、有时甚至一言不发的孩子们。
在外面的那些家长们真的对他们的逝去毫不在乎吗？
我不知道我躺在哪一个孩子的床上，不知道抱的是哪一个孩子在床上压下的人形……但在泪水渗出一会儿之后，我就觉得我应该为他们感到高兴的。
那些人不是已经承诺了吗？
承诺大家不会再有苦恼了、承诺大家会实现自我的价值、承诺大家会快乐地活在天堂里。
孩子们已经到了他们应该存在的世界吗？
我应该相信那些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某种生命体吗？
我很想再趴一会儿，远离楼下那些纷纷嚷嚷乞求着大新闻的众人，但另一个我讨厌的人的出现打断了我的思索。
“摩罗智子，”孙博士站在门口用严肃地口吻叫着我的名字，“现在好像出了很多问题。”
我从床上爬起来，擦干我的眼泪：“还无需孙博士来帮忙。”
“我已经看过了所有房间，他们都不见了。”
“是吗？”
“所有的孩子，无论是十几岁的还是几十岁的，都不见了。你怎么解释？”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呵呵，很好，”孙博士走入房间，慢慢踱步，那些小白机器人似乎也很怕孙博士，都纷纷躲开，“但有一件事情你必然知道。”
“即便我知道，恐怕我也没有必要告诉你。”
“不，这件事当场就能验证。”他缓缓靠近我，我感到一股我从未感受到的巨大压力袭来，“只要打开你的身体就能验证。”
“什么？”我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将手抬起，置于我的胸前：“时间囊已经不在你身体里了，不是吗？”
“怎么可能，我……”但在一瞬间我就哑然了，因为我通过内置的感应器已经看到了我内部的空间……本应放置有时间囊的区域现在一片真空、毫无一物。
“难道时间囊也被他们带走了？”震惊之下，我脱口而出。
“哈哈哈！”孙博士突然大笑起来，“看来你承认了他们的存在，还说被他们带走了。”
我自觉失言，便不再作声。
“不说话也没用的，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他们没有带走时间囊，”他抬头望着窗外，“或者他们带走了，只是又送来了另一个。”
“另一个”我也从窗口望出去，看到眼前就是那个过渡仓了，现在那些媒体人士倒全离开了医院，而一起围拢在过渡仓的周围，密密麻麻的形成了一个圆圈。
“你或许会奇怪，为什么他们不进去呢？”
这还用说吗？因为有小黑挡着……但我仔细看去，只见小黑不仅没有阻挡大家的意思，甚至还有电棒不断攻击着过渡仓。
没必要啊？何况在这样的攻击下过渡仓会马上解体的，为什么这个过渡仓变得如此坚固了呢？我的时间囊又哪里……
“你明白了吧？”看着我惊讶的神情，孙博士解释道：“时间囊被转移去了哪里，并且被打开了——在没有你授权的情况下。过渡仓内……”
“有孩子和家长们！”我惊叫道，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话，那么在过渡仓内的尚未苏醒的孩子和家长们岂非……现在那里的时间囊究竟开启了怎样的时间流速？
“不，只是家长们。”孙博士诡异的笑了，“他们都不见了，他们也都回来了。”
“什么？”我不理解他的意思，他之前是说过“孩子们都不见了”，但为什么又说“孩子们都回来了”呢？
“请跟我来？”他走出房间，带我来到了隔壁，“这是魏玛的房间吧，如我所说，他已经不在屋中了。但同时躺在床上的还有另外一个人，曾经也住在这里，他的名字是……”
“阿尔伯特！”我完全认得他的样子，他已经在回归仪式中被送出医院了，现在应该在过渡仓内……难道正如孙博士所说的，过渡仓内的孩子们不知为何突然被转换到了这里吗？
“因为过渡仓内的孩子比较少，所以你扑到了一张空床上。”孙博士有些讥笑我的意思，“让我总结一下吧，总而言之……请你慢点走，我说了我已经检查过了所有房间。”
但我依然不死心，我一间间地推开房门，我看到有许多房间内空无一人，也有许多房间内有着曾经出院的孩子们躺着，只是那些被认为无法出院的孩子却无一例外地消失不见了。
“所以你相信了吧？无法回归的孩子都不见了，而回归的孩子则从过渡仓内一下子转移到了这里。很神奇的魔法，不是吗？”
我感到气喘吁吁，无法作答。
“机器人也会感到疲累？”
我不想告诉他什么秘密，这几天——确切地说是这几百天——我已经经历了太多的惊悚时刻，但孩子们的突然消失和突然出现依然令我感到大吃一惊，我想不到竟然会发生这么诡异的事情。
这也是他们做的吗？
“智子小姐，他们究竟是谁？为什么带走孩子？为什么又带来孩子？”
“你问我？”
“是啊，你是唯一接触过他们的人。”他似乎推理出了很多事情。
“呵呵，你也会认为是我交出的时间囊吧？趁什么机会放置在过渡仓内？”
“这倒不太可能，按照埃洛伊和我们的协议，授权打开时间囊的人必然会身处在时间场内，没有例外。这显然不是你的杰作，是他们做的。”
“你似乎……你似乎认为什么都是他们做的，他们究竟是谁呢？”
“你恐怕比我更加了解呢！”孙博士还想从我这里套出信息，但我不愿意告诉他更多了，我只是闭口不言，紧紧盯着窗外的过渡仓，“要知道，如果不能再次联系到他们的话……我们无法进入时间场关闭时间囊的，而唯一能关闭时间场的‘人’却在时间场外，智子小姐，该如何是好呢？”
“呵呵，”我转头看着孙博士，充满怒气，“你好像是在看一个笑话般冷眼旁观。”
“并不，我只是在担心那些在过渡仓中的人，他们莫名其妙就被笼罩在了时间场内——被一群不敢露面的异端分子。”
“那不是很好吗？”我恶狠狠地啐了一口，“他们的孩子不也经历过同的事情吗？”我指着躺在床上的孩子，我感到他们是如此的无辜和可怜。
“你说的没错……”
“因此作父母的，难道不应该自己也经历一遍吗？”我脸上浮现出了诡异的、快慰的微笑，“不然还怎么以身作则？”
我突然觉得他们所做的事情是如此正确、如此大快人心。
“看来我们的对话无法继续了。”孙博士倒很能认清现实。
我的确非常不喜欢这个冷静中透露着邪气的人：“那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我是应该走了，但智子小姐你也要去一个地方了。”
“什么地方？”
“审问室或者监狱？”他耸了耸肩，依然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反正是之类的地方，大家一定会问出你所知道的事的，这点我很放心。无论是采用什么方法……当然，直接读取硬盘信息会最方便，然后抹除你的记忆好了，这丝毫没有难度，智子小姐……”
但我在一瞬间冲破了内心的障碍和束缚，狠狠地给了孙博士一巴掌。我的事情，还容不到他这个外人说三道四。
他闷哼一声倒在地上，不断扭动着自己的躯体，显得异常痛苦。
“怎么样？我只用了三成的力气，如果不想再挨一下的话，请马上从我的眼前消失。”
孙博士躺在地上呜咽道：“机器人……机器人居然打人了……”
但最后被请出去的并不是他，因为我已经看到了五六个小黑飞入了这间屋子，正围绕着我不停盘旋，有的甚至已经抽出了电击棒。
或许我有机会逐一击倒它们，但……但我不想吵醒依然躺在床上熟睡着的孩子。
我乖乖的走出了医院，来到了麦克卢汉的面前，他现在简直就像个疯子般暴跳如雷。
“你！”他的手指点到了我的鼻尖，“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人人都问我？”其实我也感到很奇怪，如果说是他们带走了那些不适合生存在地球上的孩子们的话？也是他们将时间囊转移过去的吗？也是他们将过渡仓中的孩子转移过来的吗？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媒体的事，究竟是谁通知得他们？难道也是那些不曾露面的神秘生命体？
不，这最后一件事情不像是他们会做的，这一定是人类所为，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类所谓。
孙博士依然在捂着脸颊，用一只手摊开做了个无奈的动作：“麦克卢汉先生，我没有办法解除时间囊，因为根本进不去，而里面的人也无人有埃洛伊的授权装置，所以……”
审讯室或者监狱？清楚记忆？难道这就是他们口中我将要抵达的“难关”？好吧，如果难关就在眼前的话，我……
在焦虑的空气中，只听到我越拍越响的掌声，还夹杂着我的笑声和故作理性的解释：“谁想出来的好办法呀，麦克卢汉先生？让家长们也快速地长大，这样岂非就能配平年龄的差距了？还用得着你那连影子都看不到的返童基因吗？”
我的掌声越拍越响亮，我的笑声越笑越放肆。
在上一刻，我在肉体上损害了一个人类，在这一刻，我在精神上羞辱了这些人类。
内置于我体内的法令似乎已经完全不起作用了，我感到了一丝自由和快意。
不过这只是难关前的放纵罢了，我看到麦克卢汉的将五指按在我的胸前，而我依然无法移动我的身体……我再次倒了下去。
万籁俱寂，迎接我的会是怎样的明天？
不管如何，我知道消失的孩童们是被更好的明天所接走了的。
毫无疑问啊……
如此出色的孩子们，他们不应该生活在这个只允许有一种颜色的世界里。
“智子小姐……智子小姐……”隐约中，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循着声音向那边走去，看到在小黑所组成的机器墙壁的外围，果然有一个我熟悉的声音在叫着我的名字，“智子小姐，请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
那是白日梦剧场的安迪导演，想不到他会亲自前来。
我隔着小黑叫道：“不，请告诉我你们为什么会前来？”
“我们收到了消息。”
“消息？”
“是的，所有媒体都收到了消息，说在这里会发生大事。”
“所有媒体？”
“是啊，所谓的大事是指那些被送出去的孩子吗？我看到他们躺在病床上，他们是生病了吗？还有他们为什么要被转送到那个奇怪的屋子里。”
他是指过渡仓。但事情实在太过蹊跷，尽管拉蒂默先生带领剧组去“调查”波兹曼的“谋杀案”了，而埃洛伊先生也与莫洛克和麦克卢汉达成了协议，可以暂借时间囊……而卡斯塔里的孙博士现在也在现场……但由于实验实在是太过激进，这个实验是在暗中进行的，知道具体细节的不外乎这几个人，而拉蒂默先生则是我告诉他的，他也因此签了保密协议……现在安迪导演却说各大媒体都收到了相关信息，说这里会发生什么大事？
是谁这么做的？自然不是我，也不会是拉蒂默先生，他不可能在同一时间通知各大媒体。埃洛伊先生？他为什么这么做？莫洛克先生？这明明是他自己的实验啊！卡斯塔里？他们一向不参与这些俗世，他们最讨厌的就是媒体记者了……
更何况，这些乱乱糟糟的人群竟然恰巧在回归仪式发生的时候闯来，这……这也未免太过巧合了吧？如果是在之前或之后闯来，我们或许可以含糊过去，但现在……那些躺在病床上的孩子已经被大家看到了，我们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才行。
难道我们要向世人宣告我们在进行的这个实验吗？经过父母的同意，然后把孩子们的十几年青春浪费在这个冰冷的巨大建筑内？世人会怎么看待我们？这可叫……我偷偷瞥了一眼麦克卢汉，这可叫麦克卢汉怎么解释呢？我看到他已经满脸汗珠，指挥着小黑阻止大家前进，但阻止不了大家的大声发问。
“你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一路上不都有小黑守卫吗？”
“消息里有一条小路，那里没有小黑的把守。”安迪解释道，看来这个发消息的人就在我们内部，他居然知道有一条路可以直通这里。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因为了引起世人的关注吗？让大家也来看看我们所进行的非人道的实验吗？
是谁在这么针对麦克卢汉和莫洛克先生？
难道埃洛伊先生同意他们使用时间囊，正是在给他们下一个圈套，等到这个时候再让他们所做的事情公之于众，让他们完全地倒台？
这可真是个……我不由得觉得人心是如此复杂。
但在下一刹那，我就发现我少算了另一个人——那就是他们！是的，如果是他们的话……他们当然有能力给这么多媒体发送准确的消息，指示他们前来曝光这个残酷的实验！这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离开”吗？但是离开什么呢？在舆论的压力下，离开这个实验？
不不，他们的想法不可能这么简单……他们指的离开……
“智子小姐！智子小姐！请让我进去，我想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再次听到安迪导演的呼唤，但我不能这么做，现在已经够乱了，我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我一步步往后退着，试图离开这个纷扰的场景，我感到害怕……我想不到在面对这种爆炸性信息的时候，媒体工作人员竟然能变得如此狂热和躁动，就好像是将自己的生命完全投入到对于事件的挖掘中去了？如果当他们知道了事件的原委，他们会怎么看待呢？
但我退了几步，就碰到了一个像肌肤般柔软的东西，我转过头去，看到那是一个医院中的小白机器人——由于孩子的特殊性，小白的躯体外表都覆盖了类肤质的表皮——它的神情恐慌张，似乎想要对我说什么。
“你怎么来？”我抱着它的双臂，感到现在事情突然走向了失控，“你想要说什么？”
“智子小姐，他们不见了。”
“不见了？谁不见了？”
“人类不见了。”
“人类？”我用力摇了摇自己的头，难道我产生了幻觉，其实这些突然感到的媒体人士都是幻觉？
“人类不见了。”它依然在重复这句话。
“我问你，是什么人类不见了？哪些人类？什么名字？”
它停止了发抖，稍微停顿了一会儿，才用悲凉的口吻道：“孩子们不见了，他们都不见了。”
“什么？孩子们？”
“我，都是我不好……”它开始哭泣起来，这并不奇怪，为了配合实验，所有小白都升级了人类的情感芯片，尤其加入了亲子感情的相关代码。
“你慢慢说，到底哪些孩子不见了？”我心想，难道是那些推出去的孩子们吗？被媒体人士所劫持了？啊不，这个小白是来自医院里啊，它怎么会知道外面的场景呢？
“一下子，突然不见了，”小白听了我的安慰，停止了哭泣，“一瞬间之前还好端端躺在床上，但下一瞬间就化作了空气，不见了。”
“你是说还留在医院里的孩子们？”
“是的，那些人类。”
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它一开始称他们是“人类”而不是“孩子”了，因为在它看来，已经十几岁、几十岁的人实在不像是孩子了，已经是大人了。
我松开了紧紧握着他肩膀的双手，感到手心满是热汗。
我抬起头，看到在它身后有着十几个小白，都在颤抖着望着我，它们在等待着我帮它们解释这一点——它们在这里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了照顾这些大小孩们，现在……
“我再问一遍，”我还是无法相信，“那些留在医院的人们，薇薇安、魏玛、布朗等……你是指所有的人，都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是的，如果你不信可以去问它们。”它回头指着身后的一众小白，“就如同一阵烟，不，烟还有痕迹呢，那些人类却一下子凭空消失了，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我震惊地合不拢嘴巴，我看到麦克卢汉依然在向媒体朋友们解释着什么，便立即跟着小白返回了医院。
我感到我的躯体在发热，双腿也在不停颤抖，我不相信这……但当我打开孩子们房间的大门，看到洁白如雪的床上那个凹陷下去的人形空白的时候……我这才明白过来他们所说的“离开”指的是什么。
离开的时候到了。
波兹曼已经做出了选择，现在轮到这些特殊的孩子们了。
他们应该去往一个属于他们的宇宙，不再是虚拟的，也不再在我们平庸的人世间忍受种种的折磨和歧视。
因此，他们带走了孩子们。
他们带走了这些已经长大为成人的孩子们。
他们认为我们的实验太过激进了，因此用自己的方式终结了它。
我不知道是由于内置的母性程序的驱使，还是因为真的很想念这些孩子们……我缓缓躺了下去，躺在了温暖的床铺上，紧紧抱着那个已经离开的人形。周围的小白也围拢了过来，它们似乎也很想念那些笨拙的、说着胡话的、有时甚至一言不发的孩子们。
在外面的那些家长们真的对他们的逝去毫不在乎吗？
我不知道我躺在哪一个孩子的床上，不知道抱的是哪一个孩子在床上压下的人形……但在泪水渗出一会儿之后，我就觉得我应该为他们感到高兴的。
那些人不是已经承诺了吗？
承诺大家不会再有苦恼了、承诺大家会实现自我的价值、承诺大家会快乐地活在天堂里。
孩子们已经到了他们应该存在的世界吗？
我应该相信那些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某种生命体吗？
我很想再趴一会儿，远离楼下那些纷纷嚷嚷乞求着大新闻的众人，但另一个我讨厌的人的出现打断了我的思索。
“摩罗智子，”孙博士站在门口用严肃地口吻叫着我的名字，“现在好像出了很多问题。”
我从床上爬起来，擦干我的眼泪：“还无需孙博士来帮忙。”
“我已经看过了所有房间，他们都不见了。”
“是吗？”
“所有的孩子，无论是十几岁的还是几十岁的，都不见了。你怎么解释？”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呵呵，很好，”孙博士走入房间，慢慢踱步，那些小白机器人似乎也很怕孙博士，都纷纷躲开，“但有一件事情你必然知道。”
“即便我知道，恐怕我也没有必要告诉你。”
“不，这件事当场就能验证。”他缓缓靠近我，我感到一股我从未感受到的巨大压力袭来，“只要打开你的身体就能验证。”
“什么？”我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将手抬起，置于我的胸前：“时间囊已经不在你身体里了，不是吗？”
“怎么可能，我……”但在一瞬间我就哑然了，因为我通过内置的感应器已经看到了我内部的空间……本应放置有时间囊的区域现在一片真空、毫无一物。
“难道时间囊也被他们带走了？”震惊之下，我脱口而出。
“哈哈哈！”孙博士突然大笑起来，“看来你承认了他们的存在，还说被他们带走了。”
我自觉失言，便不再作声。
“不说话也没用的，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他们没有带走时间囊，”他抬头望着窗外，“或者他们带走了，只是又送来了另一个。”
“另一个”我也从窗口望出去，看到眼前就是那个过渡仓了，现在那些媒体人士倒全离开了医院，而一起围拢在过渡仓的周围，密密麻麻的形成了一个圆圈。
“你或许会奇怪，为什么他们不进去呢？”
这还用说吗？因为有小黑挡着……但我仔细看去，只见小黑不仅没有阻挡大家的意思，甚至还有电棒不断攻击着过渡仓。
没必要啊？何况在这样的攻击下过渡仓会马上解体的，为什么这个过渡仓变得如此坚固了呢？我的时间囊又哪里……
“你明白了吧？”看着我惊讶的神情，孙博士解释道：“时间囊被转移去了哪里，并且被打开了——在没有你授权的情况下。过渡仓内……”
“有孩子和家长们！”我惊叫道，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话，那么在过渡仓内的尚未苏醒的孩子和家长们岂非……现在那里的时间囊究竟开启了怎样的时间流速？
“不，只是家长们。”孙博士诡异的笑了，“他们都不见了，他们也都回来了。”
“什么？”我不理解他的意思，他之前是说过“孩子们都不见了”，但为什么又说“孩子们都回来了”呢？
“请跟我来？”他走出房间，带我来到了隔壁，“这是魏玛的房间吧，如我所说，他已经不在屋中了。但同时躺在床上的还有另外一个人，曾经也住在这里，他的名字是……”
“阿尔伯特！”我完全认得他的样子，他已经在回归仪式中被送出医院了，现在应该在过渡仓内……难道正如孙博士所说的，过渡仓内的孩子们不知为何突然被转换到了这里吗？
“因为过渡仓内的孩子比较少，所以你扑到了一张空床上。”孙博士有些讥笑我的意思，“让我总结一下吧，总而言之……请你慢点走，我说了我已经检查过了所有房间。”
但我依然不死心，我一间间地推开房门，我看到有许多房间内空无一人，也有许多房间内有着曾经出院的孩子们躺着，只是那些被认为无法出院的孩子却无一例外地消失不见了。
“所以你相信了吧？无法回归的孩子都不见了，而回归的孩子则从过渡仓内一下子转移到了这里。很神奇的魔法，不是吗？”
我感到气喘吁吁，无法作答。
“机器人也会感到疲累？”
我不想告诉他什么秘密，这几天——确切地说是这几百天——我已经经历了太多的惊悚时刻，但孩子们的突然消失和突然出现依然令我感到大吃一惊，我想不到竟然会发生这么诡异的事情。
这也是他们做的吗？
“智子小姐，他们究竟是谁？为什么带走孩子？为什么又带来孩子？”
“你问我？”
“是啊，你是唯一接触过他们的人。”他似乎推理出了很多事情。
“呵呵，你也会认为是我交出的时间囊吧？趁什么机会放置在过渡仓内？”
“这倒不太可能，按照埃洛伊和我们的协议，授权打开时间囊的人必然会身处在时间场内，没有例外。这显然不是你的杰作，是他们做的。”
“你似乎……你似乎认为什么都是他们做的，他们究竟是谁呢？”
“你恐怕比我更加了解呢！”孙博士还想从我这里套出信息，但我不愿意告诉他更多了，我只是闭口不言，紧紧盯着窗外的过渡仓，“要知道，如果不能再次联系到他们的话……我们无法进入时间场关闭时间囊的，而唯一能关闭时间场的‘人’却在时间场外，智子小姐，该如何是好呢？”
“呵呵，”我转头看着孙博士，充满怒气，“你好像是在看一个笑话般冷眼旁观。”
“并不，我只是在担心那些在过渡仓中的人，他们莫名其妙就被笼罩在了时间场内——被一群不敢露面的异端分子。”
“那不是很好吗？”我恶狠狠地啐了一口，“他们的孩子不也经历过同的事情吗？”我指着躺在床上的孩子，我感到他们是如此的无辜和可怜。
“你说的没错……”
“因此作父母的，难道不应该自己也经历一遍吗？”我脸上浮现出了诡异的、快慰的微笑，“不然还怎么以身作则？”
我突然觉得他们所做的事情是如此正确、如此大快人心。
“看来我们的对话无法继续了。”孙博士倒很能认清现实。
我的确非常不喜欢这个冷静中透露着邪气的人：“那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我是应该走了，但智子小姐你也要去一个地方了。”
“什么地方？”
“审问室或者监狱？”他耸了耸肩，依然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反正是之类的地方，大家一定会问出你所知道的事的，这点我很放心。无论是采用什么方法……当然，直接读取硬盘信息会最方便，然后抹除你的记忆好了，这丝毫没有难度，智子小姐……”
但我在一瞬间冲破了内心的障碍和束缚，狠狠地给了孙博士一巴掌。我的事情，还容不到他这个外人说三道四。
他闷哼一声倒在地上，不断扭动着自己的躯体，显得异常痛苦。
“怎么样？我只用了三成的力气，如果不想再挨一下的话，请马上从我的眼前消失。”
孙博士躺在地上呜咽道：“机器人……机器人居然打人了……”
但最后被请出去的并不是他，因为我已经看到了五六个小黑飞入了这间屋子，正围绕着我不停盘旋，有的甚至已经抽出了电击棒。
或许我有机会逐一击倒它们，但……但我不想吵醒依然躺在床上熟睡着的孩子。
我乖乖的走出了医院，来到了麦克卢汉的面前，他现在简直就像个疯子般暴跳如雷。
“你！”他的手指点到了我的鼻尖，“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人人都问我？”其实我也感到很奇怪，如果说是他们带走了那些不适合生存在地球上的孩子们的话？也是他们将时间囊转移过去的吗？也是他们将过渡仓中的孩子转移过来的吗？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媒体的事，究竟是谁通知得他们？难道也是那些不曾露面的神秘生命体？
不，这最后一件事情不像是他们会做的，这一定是人类所为，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类所谓。
孙博士依然在捂着脸颊，用一只手摊开做了个无奈的动作：“麦克卢汉先生，我没有办法解除时间囊，因为根本进不去，而里面的人也无人有埃洛伊的授权装置，所以……”
审讯室或者监狱？清楚记忆？难道这就是他们口中我将要抵达的“难关”？好吧，如果难关就在眼前的话，我……
在焦虑的空气中，只听到我越拍越响的掌声，还夹杂着我的笑声和故作理性的解释：“谁想出来的好办法呀，麦克卢汉先生？让家长们也快速地长大，这样岂非就能配平年龄的差距了？还用得着你那连影子都看不到的返童基因吗？”
我的掌声越拍越响亮，我的笑声越笑越放肆。
在上一刻，我在肉体上损害了一个人类，在这一刻，我在精神上羞辱了这些人类。
内置于我体内的法令似乎已经完全不起作用了，我感到了一丝自由和快意。
不过这只是难关前的放纵罢了，我看到麦克卢汉的将五指按在我的胸前，而我依然无法移动我的身体……我再次倒了下去。
万籁俱寂，迎接我的会是怎样的明天？
不管如何，我知道消失的孩童们是被更好的明天所接走了的。
毫无疑问啊……
如此出色的孩子们，他们不应该生活在这个只允许有一种颜色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