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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智子和我感到“有趣”的地方及杜达的说明
我本以为这个不合时宜出现的孕妇会破坏杜达和我的演出计划，不过在听完了我们的摇篮曲后——虽然她和纳逊尔先生没有明确表态，但确实脸上都浮现了被征服的表情——我想这里的情况对她来说也不是太过糟糕。
更何况我看了看她的肚子，一点都看不出来怀有身孕，大约才刚刚怀孕几个星期吧！因此我说摇篮曲能对肚子里的孩子有好处也是骗她的，毕竟孩子的听觉细胞恐怕也没有成形。
但是这样温柔美妙的曲子是对每一个人有好处的，曼蒂这个当妈妈的也无疑从中收获了快乐和放松。我曾听人这样讲解过，说是妈妈的心情好坏会直接影响到肚子里孩子的生长发育，因此我说这首曲子对孩子有好处其实也不是完全欺骗她吧！
不过之后的事情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因为根据我们的计划，在这首摇篮曲——其实本来是另外的曲目，被临时替换了，而我之前的独奏也是我即兴想出来的办法，因为毕竟当时似乎杜达被吓傻了，窝在后面不吱声，我只能自己出来救场——之后，杜达就可以发表一些适时的言论，来让大家明白音乐这种东西不是计算机程序的专利，我们人类也是可以制造出来的，并且我们所制造出来的声音远比机器更美妙和打动人心。然而现在智子却和那个阿多斯先生在讨论暗网和大遗忘。
我当然知道暗网，这是杜达获取一切关于音乐的知识的地方，尽管他才接触不到几分钟暗网就永远地变换了地址，但是这足以让他将许多资料下载下来了。但是什么是大遗忘呢？
但听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尽管阿多斯并没有透露出任何详细的内容，而我已经从中理解了大遗忘的概念，不出意外的话，那当然是指……我这么略一深思，就觉得要出事情了。
因为如果我想的没错的话，智子如果立即将我们之间的对话透露出去给外面的接入者听的话，就会对我们的计划产生妨碍。因为毕竟听我一些在平衡局上班的工作人员说，一旦有人接触了暗网，那么结局不外乎是消失无踪。我当然不想让自己和杜达消失，杜达在接下来的演讲中完全不会提到暗网或者什么大遗忘。而大遗忘也显然是指那些人类过去的文明，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被我们所遗忘了，或许是由于埃洛伊和莫洛克两个超级企业从中作梗吧，当然还有平衡局。似乎这种遗忘对于他们来说有什么好处似的。
因此……第一个要阻止的便是一无所知的智子了——像她这样完全被“干干净净”的程序所控制的机器人，当然不会知道这二者的存在，而如果让她知道了，恐怕会透露出去。
因此我将舞台交给杜达，然后走向智子，而阿多斯先生正不知所措——唉，我真想不到我要救这么多场子，先是杜达吓得不敢吱声，现在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阿多斯却胡乱吱声。
我小心翼翼地问智子：“我想因为场内场外时间流速的不同，您应该会剪辑掉大量的内容才将五感信息传送出去的吧？”
她点了点头，还说我对规则很清楚，那是当然的。
我继续道：“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智子小姐能否同意。”她有些迷糊，毕竟对我的这种古怪的说辞还不太适应。旁边的阿多斯先生终于长出了口气，因为他大概觉得现在已经不需要他以身犯险了。但我觉得有些厌恶，便指着他道：“比如像阿多斯先生这样的……对了，您是什么职业呀？我看您的样子，不会是平衡局的吧？”
“啊不！”他突然夸张地摆手否定，“我……我……”
“没关系。智子小姐，如果他是平衡局的工作人员……”我故意压低了声音，而其他人都在看着舞台上的杜达，“那么如果这些话被剪辑了出去，那么恐怕他的工作就不保了。”
“什么意思？”智子显然并不明白我的意思，“什么东西被剪辑了出去？”
“我们刚才的对话，关于暗网以及大遗忘。”我道，却一直盯着阿多斯，毕竟这是他惹出来的麻烦，不过打开天窗说亮话也不错，“我知道智子小姐一定没有听说过这些东西。”
“完全没有啊。”智子摸不着头脑，“那是指一个隐藏的网站吗？以及遗忘什么呢？听起来是很重要的事情。”
“当然重要。”我还没说完，就又看到阿多斯先生夸张的动作，想要阻止我说下去，“因为就连这位平衡局的工作人员也在研究此事！”
“唉，”阿多斯先生感觉实在瞒不住秘密了，将我们两人拉到一边，低声道，“智子小姐，我想您还是不明白……这件事的严重程度，但是、但是如果您透露出去……”
“不单单是工作不保，”我想到了许多可怕的结局，“因此为了阿多斯先生，这个萍水相逢但是看起来挺可爱的人……”
“这点我同意。”想不到智子也会认为阿多斯十分可爱，“我想他不是个坏人。”
“是的，因此没有必要将刚才的对话内容放送出去。您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我感到十分着急，因为我一旦参与了此事也会证明我也知道暗网，而这个智子也不知道能不能理解我们的苦衷。
“大概明白了，是因为有些东西不能对公众公布吧？”想不到她的智商立即理解了其中的蹊跷，“就是你们所说的暗网和大遗忘？”
“正是如此。”阿多斯知道再也瞒不下去了，“虽然我认为那上面的内容没什么不对，但我们政府的政策就是不透明的，因此这种东西会对社会造成一些危害。”
“因此将这部分剪辑掉，反正在里面也要呆上两个礼拜，而你只要剪辑一天半的内容出去，不是吗？”我看着舞台上跃跃欲试的杜达，“就将我们演奏的内容剪辑出去好了，我想足以支撑很多时间了。”
“这样啊……”但智子有些担心，“尽管刚才那个摇篮曲非常不错——虽然我不是人类，还未能理解你们为什么要显露出一副陶醉的表情，但是我想如果一直是那种声音的话，延续一天半的时间，恐怕外面的人不会觉得有趣，而接入率也……”
“我们还要听上两个礼拜呢！”阿多斯先生大叫道。
不过让我突然感到在意的是智子所说的“有趣”，我问道：“在智子小姐您看来，节目是否有趣是判断接入率的一个标准吗？”
“当然，但不是唯一。比如像你们所说的这些隐秘的事情，也可以作为吸引观众的内容。”
“但我不希望智子小姐放送出去，因为恐怕如果这样，你们的节目也会倒闭的。”我想自己说的并不是没有可能，“虽然没有明令禁止——因为如果禁止了，就是承认暗网的存在——但是我们都不会在公开的场合讨论这些东西的。而如果你们节目不加节制地播出，那么恐怕会被平衡局取缔。您说是吗，阿多斯先生？”我故意将难题抛给了他。
这回他鼓足勇气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那当然！智子小姐，我作为平衡局的一个工作人员，非常明白这样做的下场。”
“您果真是平衡局的？”智子有些激动。
“当然，如假包换。我也见过不少因此而消失的员工，所以对此非常敏感。”
“但您刚才脱口而出什么大遗忘。”智子提醒道，她似乎还是想要弄明白这个概念到底是什么意思。
“您也说了是脱口，”阿多斯脸上冒着汗，“大概是因为在这个封闭的场所，我的戒备解除了，您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在这里你的潜意识认为您已经脱离了刚才那个禁止言说不可说之事的世界，因此会放下戒备。”
“潜意识？”阿多斯又脱口问道。我也听说过这个名词，那好像是来自被遗忘的心理学，我实在想不到这个机器人居然知道这些概念。
“恩，潜在的你自我无法意识到的意识。”智子的话有些玄乎，并且脸上露出了更玄妙的表情，我想不到一个机器人会如此神秘，“我听懂了你们的请求，我也觉得必须做出适当的剪辑再传输信号出去。”
“当然。”我咽了口口水，感到这个难关终于度过去了，想不到这个机器人如此好说话，“必须的。”
“那是因为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也遇到过类似的事情。”
“类似？”
“恩，心灵导师就是个例子。”她忽然说出了这个我有些陌生的名词，但旁边的阿多斯先生却像见了鬼似的抱起头来，“不多说了。我的意思是我明白你们的苦衷，但我也有个不情之请。”
“您也见过心灵导师吗？”阿多斯的心思全在这上面，没有听到智子后面的话。
“不过并没有播出，”智子的话让我感到有些疑惑，难道什么心灵导师也上过白日梦剧场的节目吗，“被我剪辑掉了。”
我再次咽了口口水，感到眼前这个美艳的机器人并不那么简单。她用的是“我”这个词汇，就仿佛这些事情是她自己决定去做的一样。
“所以呢？”阿多斯依然抱着头。
“所以不要担心，”智子的话中又充满了温柔，“但我想要更多地知道暗网和大遗忘的事情，可以吗？”
“你想？”我也脱口问道，“你想知道连我们人类也不能知道的东西？”
“这有什么不可以呢？”她反问道，“再说我看并不止你们两个人知道这些事情，哦还有舞台上的杜达，或许很多人都知道。但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
“有什么奇怪的？”我感到心脏开始乱跳起来，为什么这个机器人要知道这么多事情呢？她是不是卧底，故意来套我们的话？
“奇怪的在于为什么并没有这么多人消失。仿佛这些事情是有些人故意让你们知道的，但又不像是真的要让大家都知道。”她说的越来越玄妙，“阿多斯先生，您能讲一讲大遗忘究竟是指什么吗？”
既然这个机器人想要知道……而阿多斯先生似乎一直在看着我，希望我能做出什么表率，我却指着台上的杜达道：“智子小姐，如果您真的想要了解的话，不妨仔细听听杜达的话。他话里的内容就是大遗忘的一部分。”
“哦？”智子示意我们大家都坐下来，然后仔细地听着杜达的演讲。
令我感到高兴的是，杜达的现场演出几乎和我们台下的排练一样精彩，连一个音符都没有忘掉，连一个节奏都没有打错。而现在他正在一边用合成器演奏出美妙的迷幻之音，一边像已经听呆的观众们解释着什么。
——这倒不是说大家都被这些音乐所折服了，我是指大家都未曾听过由这些过去的乐曲所演奏出来的过去的美妙声音，而好戏还在后头呢！
杜达一扫吉他的琴弦，让它发出了清脆的声音，边道：“各位！我想大家刚才已经听到了美妙的摇篮曲，我想请……曼蒂女士，能不能说说听下来的感受呢？”
“我……”曼蒂站起来，感到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觉得很曼妙动听，令人陶醉。”
“纳逊尔先生，您呢？”
“难以形容，以我所有积累的词汇都难以形容。”纳逊尔接着又鼓掌起来，“但无比精彩，我认为比DreamTheater所有制作出来的声音都要精彩。”
“因为它并非是声音，而是音乐。”杜达一针见血，“在演出开始之前我曾问过大家音乐的定义。它究竟是指电子信号被转换成模拟信号的过程，还是指反过来呢？我想在没有听过我和周宇航的演出之前，大家都会认为音乐——也就是那种背景声音不过是计算机程序所事先设定好的吧？也就是说只不过是电子信号经过音箱的放大传递到人耳的模拟信号罢了，当然在虚拟世界中不必那么复杂。”
“但实际呢？”纳逊尔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实际’？纳逊尔先生，您用的这个词很准确，也能总结接下来我想说的话。因为我想说的就是，实际上音乐本来就是指由人类所演奏出来的声音，只不过在那之后科学进步，人们可以将音乐通过一些电子程序存储在了计算机之内！您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是说音乐本就是人类所发出的模拟信号，而将它转换成电子信号是那之后的事情。”
“我现在有些相信了，但还是觉得……”
“我能请你上来吗？”杜达显得自信满满，他一把拉纳逊尔先生登上了舞台，然后将吉他交给对方，纳逊尔并不知道如何戴着个东西，也并不知道如何演奏，不过杜达手把手地教着纳逊尔，“请这样用手拨下去。”接着我们听到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发出。
“呀！”像是触电似的，纳逊尔先生感到非常惊奇，“居然真的……”
“是的，它本身就能发出声音。只是为了让声音更大一点，我连接了音箱。”
“你是说在过去……哦不，人类本身就可以演奏出音乐吗？”显然他也注意到了智子直播的存在，而不提什么暗网和大遗忘的事情。“正是如此。甚至当你这样弹奏的时候……”杜达不断握着纳逊尔的手拨弄琴弦，直到完整地演奏了一个小节的音乐，“甚至会怀疑我到底是为什么，曾认为音乐是由计算机程序发出的呢？那才真的不可思议呢！对不对，纳逊尔先生？”
纳逊尔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舞台下曼蒂鼓励的眼神给了他信念：“我想我还需要多多适应，只是……我能不能再确认下您的意思，毕竟这对我们来说都是新鲜的事物。”
“当然可以，我的目的就是这样。不仅仅是演出——用我们人类自身的手来演出，更是要给大家树立全新的理念。”
“您的意思是，是人类最先创造了音乐，并演奏它？”
“是的，人类创造了多种多样的乐器。比如您现在手中握着的便叫做吉他，而刚才周宇航演奏的有许多按键的叫做键盘，我身后的巨大如一堵墙似的，叫做合成器。还有许多许多，只不过我们‘现实剧场’人手不足，所以只能同时演奏三个乐器。还有各种鼓——低音是我最喜欢的部分——贝司、萨克斯和长笛，许多不同的乐器。”
“它们能演奏出不同的声音吗？”
“请称呼为音乐。”杜达指正道。
“恩，它们能演奏出不同的音乐吗？”
“正确无比。”杜达似乎在看着我，我也看到他眼睛里充满了激动和兴奋，闪亮得就像夜空里的星星，“但是不知为何，在许多年里人们忘记了这些事情，最后将发出声音这件事情完全委托给了计算机程序。因此你们也看到了——DreamTheater和我们所演奏的音乐是截然不同的，它们按照某些既定的程序，这么说好了。现在大家都知道了DreamTheater是我和周宇航两个人编制的程序，并且卖给了一些直播节目，这是为了维持我们的生存。”
他说的没错，DreamTheater是我们开支的一个来源。如果没有它的话，我们没有钱制作这么多乐器，毕竟木头在这个时代很昂贵。
“原来如此，因此你们本就打算显出真面目的！”纳逊尔先生终于明白了过来，“DreamTheater的开场只不过是欲扬先抑！”
“如果我和周宇航一开始就跳出来演奏，恐怕你们会被吓坏呢！”杜达笑道，现在他已经完全放松下来，“而接下来么……”
“我已经差不多接受了您的说法，”纳逊尔似乎并不想这么就走下舞台，而是也想诉说什么关于自己的理论，“而我这里也有不同于人的见解想要……”
这时，我身边的智子小姐忙叫道：“纳逊尔先生，如果您要说什么理论的话可以寄申请给我们节目，说不定下一个能一吐为快的人就是你哦！”
“是吗？”纳逊尔不情愿地走下了舞台。
而我知道接下来杜达想要说什么，因为毕竟让大家接受“人类也能演奏音乐”只不过是他的梦想的第一步，当我们从暗网里获知这一点之后，他就被另外的更深奥也更难以令人理解的理论打动了。
只听他如我意想中的道：“但很快人们就发现，音乐的功效不仅仅是单纯地让人感到快乐，它能表达更多的东西，甚至某些抽象的理念。我想大家一定会觉得神奇的，因此让我们开始吧。”他没有意识到，现在已经到了凌晨，而我们的节目会持续两个礼拜，所以根本没有必要这么着急。
我再次站了起来。既然已经和智子小姐达成了协议，那么就该我掌控节目的进度了。再者，这些愚蠢的家伙还刚刚接触到这种全新的关于音乐的理论，他们甚至无法接受人类也能演奏音乐的事实，仅仅凭借纳逊尔先生几分钟的体验是不够的……
眼见杜达就要再次拨响吉他，发出凌厉的声音，我忙奔上舞台阻止道：“各位！既然大家都明白了杜达的意思——这番新知我想也的确需要许多时间来消化。那么今天的演出就到此为止了，请各位跟随智子小姐的安排住到后台建造好的房间里去吧！”
杜达意犹未尽的看着我，似乎想说什么。而人群再次响起了骚动。
我只能这么和他解释：“慢慢来，我们要做的事情还刚刚开始呢！”是啊，不仅仅是杜达要做的事情，还有我感兴趣的事情还刚刚开始。无论是那个纳逊尔和曼蒂的不伦之恋，还是身为平衡局一员却对暗网感兴趣的阿多斯先生，我都很有兴趣。
而当时我所不能预计的是，之后令我感兴趣的人和事还要多得多。
因此，我必须谨慎地详加观察才行。
我推了推渐渐滑落的墨镜，看到在场的每个人都处在困惑之中。
但没有困惑，或者说渐渐明白起来的人，是我这个伟大的……
更何况我看了看她的肚子，一点都看不出来怀有身孕，大约才刚刚怀孕几个星期吧！因此我说摇篮曲能对肚子里的孩子有好处也是骗她的，毕竟孩子的听觉细胞恐怕也没有成形。
但是这样温柔美妙的曲子是对每一个人有好处的，曼蒂这个当妈妈的也无疑从中收获了快乐和放松。我曾听人这样讲解过，说是妈妈的心情好坏会直接影响到肚子里孩子的生长发育，因此我说这首曲子对孩子有好处其实也不是完全欺骗她吧！
不过之后的事情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因为根据我们的计划，在这首摇篮曲——其实本来是另外的曲目，被临时替换了，而我之前的独奏也是我即兴想出来的办法，因为毕竟当时似乎杜达被吓傻了，窝在后面不吱声，我只能自己出来救场——之后，杜达就可以发表一些适时的言论，来让大家明白音乐这种东西不是计算机程序的专利，我们人类也是可以制造出来的，并且我们所制造出来的声音远比机器更美妙和打动人心。然而现在智子却和那个阿多斯先生在讨论暗网和大遗忘。
我当然知道暗网，这是杜达获取一切关于音乐的知识的地方，尽管他才接触不到几分钟暗网就永远地变换了地址，但是这足以让他将许多资料下载下来了。但是什么是大遗忘呢？
但听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尽管阿多斯并没有透露出任何详细的内容，而我已经从中理解了大遗忘的概念，不出意外的话，那当然是指……我这么略一深思，就觉得要出事情了。
因为如果我想的没错的话，智子如果立即将我们之间的对话透露出去给外面的接入者听的话，就会对我们的计划产生妨碍。因为毕竟听我一些在平衡局上班的工作人员说，一旦有人接触了暗网，那么结局不外乎是消失无踪。我当然不想让自己和杜达消失，杜达在接下来的演讲中完全不会提到暗网或者什么大遗忘。而大遗忘也显然是指那些人类过去的文明，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被我们所遗忘了，或许是由于埃洛伊和莫洛克两个超级企业从中作梗吧，当然还有平衡局。似乎这种遗忘对于他们来说有什么好处似的。
因此……第一个要阻止的便是一无所知的智子了——像她这样完全被“干干净净”的程序所控制的机器人，当然不会知道这二者的存在，而如果让她知道了，恐怕会透露出去。
因此我将舞台交给杜达，然后走向智子，而阿多斯先生正不知所措——唉，我真想不到我要救这么多场子，先是杜达吓得不敢吱声，现在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阿多斯却胡乱吱声。
我小心翼翼地问智子：“我想因为场内场外时间流速的不同，您应该会剪辑掉大量的内容才将五感信息传送出去的吧？”
她点了点头，还说我对规则很清楚，那是当然的。
我继续道：“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智子小姐能否同意。”她有些迷糊，毕竟对我的这种古怪的说辞还不太适应。旁边的阿多斯先生终于长出了口气，因为他大概觉得现在已经不需要他以身犯险了。但我觉得有些厌恶，便指着他道：“比如像阿多斯先生这样的……对了，您是什么职业呀？我看您的样子，不会是平衡局的吧？”
“啊不！”他突然夸张地摆手否定，“我……我……”
“没关系。智子小姐，如果他是平衡局的工作人员……”我故意压低了声音，而其他人都在看着舞台上的杜达，“那么如果这些话被剪辑了出去，那么恐怕他的工作就不保了。”
“什么意思？”智子显然并不明白我的意思，“什么东西被剪辑了出去？”
“我们刚才的对话，关于暗网以及大遗忘。”我道，却一直盯着阿多斯，毕竟这是他惹出来的麻烦，不过打开天窗说亮话也不错，“我知道智子小姐一定没有听说过这些东西。”
“完全没有啊。”智子摸不着头脑，“那是指一个隐藏的网站吗？以及遗忘什么呢？听起来是很重要的事情。”
“当然重要。”我还没说完，就又看到阿多斯先生夸张的动作，想要阻止我说下去，“因为就连这位平衡局的工作人员也在研究此事！”
“唉，”阿多斯先生感觉实在瞒不住秘密了，将我们两人拉到一边，低声道，“智子小姐，我想您还是不明白……这件事的严重程度，但是、但是如果您透露出去……”
“不单单是工作不保，”我想到了许多可怕的结局，“因此为了阿多斯先生，这个萍水相逢但是看起来挺可爱的人……”
“这点我同意。”想不到智子也会认为阿多斯十分可爱，“我想他不是个坏人。”
“是的，因此没有必要将刚才的对话内容放送出去。您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我感到十分着急，因为我一旦参与了此事也会证明我也知道暗网，而这个智子也不知道能不能理解我们的苦衷。
“大概明白了，是因为有些东西不能对公众公布吧？”想不到她的智商立即理解了其中的蹊跷，“就是你们所说的暗网和大遗忘？”
“正是如此。”阿多斯知道再也瞒不下去了，“虽然我认为那上面的内容没什么不对，但我们政府的政策就是不透明的，因此这种东西会对社会造成一些危害。”
“因此将这部分剪辑掉，反正在里面也要呆上两个礼拜，而你只要剪辑一天半的内容出去，不是吗？”我看着舞台上跃跃欲试的杜达，“就将我们演奏的内容剪辑出去好了，我想足以支撑很多时间了。”
“这样啊……”但智子有些担心，“尽管刚才那个摇篮曲非常不错——虽然我不是人类，还未能理解你们为什么要显露出一副陶醉的表情，但是我想如果一直是那种声音的话，延续一天半的时间，恐怕外面的人不会觉得有趣，而接入率也……”
“我们还要听上两个礼拜呢！”阿多斯先生大叫道。
不过让我突然感到在意的是智子所说的“有趣”，我问道：“在智子小姐您看来，节目是否有趣是判断接入率的一个标准吗？”
“当然，但不是唯一。比如像你们所说的这些隐秘的事情，也可以作为吸引观众的内容。”
“但我不希望智子小姐放送出去，因为恐怕如果这样，你们的节目也会倒闭的。”我想自己说的并不是没有可能，“虽然没有明令禁止——因为如果禁止了，就是承认暗网的存在——但是我们都不会在公开的场合讨论这些东西的。而如果你们节目不加节制地播出，那么恐怕会被平衡局取缔。您说是吗，阿多斯先生？”我故意将难题抛给了他。
这回他鼓足勇气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那当然！智子小姐，我作为平衡局的一个工作人员，非常明白这样做的下场。”
“您果真是平衡局的？”智子有些激动。
“当然，如假包换。我也见过不少因此而消失的员工，所以对此非常敏感。”
“但您刚才脱口而出什么大遗忘。”智子提醒道，她似乎还是想要弄明白这个概念到底是什么意思。
“您也说了是脱口，”阿多斯脸上冒着汗，“大概是因为在这个封闭的场所，我的戒备解除了，您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在这里你的潜意识认为您已经脱离了刚才那个禁止言说不可说之事的世界，因此会放下戒备。”
“潜意识？”阿多斯又脱口问道。我也听说过这个名词，那好像是来自被遗忘的心理学，我实在想不到这个机器人居然知道这些概念。
“恩，潜在的你自我无法意识到的意识。”智子的话有些玄乎，并且脸上露出了更玄妙的表情，我想不到一个机器人会如此神秘，“我听懂了你们的请求，我也觉得必须做出适当的剪辑再传输信号出去。”
“当然。”我咽了口口水，感到这个难关终于度过去了，想不到这个机器人如此好说话，“必须的。”
“那是因为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也遇到过类似的事情。”
“类似？”
“恩，心灵导师就是个例子。”她忽然说出了这个我有些陌生的名词，但旁边的阿多斯先生却像见了鬼似的抱起头来，“不多说了。我的意思是我明白你们的苦衷，但我也有个不情之请。”
“您也见过心灵导师吗？”阿多斯的心思全在这上面，没有听到智子后面的话。
“不过并没有播出，”智子的话让我感到有些疑惑，难道什么心灵导师也上过白日梦剧场的节目吗，“被我剪辑掉了。”
我再次咽了口口水，感到眼前这个美艳的机器人并不那么简单。她用的是“我”这个词汇，就仿佛这些事情是她自己决定去做的一样。
“所以呢？”阿多斯依然抱着头。
“所以不要担心，”智子的话中又充满了温柔，“但我想要更多地知道暗网和大遗忘的事情，可以吗？”
“你想？”我也脱口问道，“你想知道连我们人类也不能知道的东西？”
“这有什么不可以呢？”她反问道，“再说我看并不止你们两个人知道这些事情，哦还有舞台上的杜达，或许很多人都知道。但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
“有什么奇怪的？”我感到心脏开始乱跳起来，为什么这个机器人要知道这么多事情呢？她是不是卧底，故意来套我们的话？
“奇怪的在于为什么并没有这么多人消失。仿佛这些事情是有些人故意让你们知道的，但又不像是真的要让大家都知道。”她说的越来越玄妙，“阿多斯先生，您能讲一讲大遗忘究竟是指什么吗？”
既然这个机器人想要知道……而阿多斯先生似乎一直在看着我，希望我能做出什么表率，我却指着台上的杜达道：“智子小姐，如果您真的想要了解的话，不妨仔细听听杜达的话。他话里的内容就是大遗忘的一部分。”
“哦？”智子示意我们大家都坐下来，然后仔细地听着杜达的演讲。
令我感到高兴的是，杜达的现场演出几乎和我们台下的排练一样精彩，连一个音符都没有忘掉，连一个节奏都没有打错。而现在他正在一边用合成器演奏出美妙的迷幻之音，一边像已经听呆的观众们解释着什么。
——这倒不是说大家都被这些音乐所折服了，我是指大家都未曾听过由这些过去的乐曲所演奏出来的过去的美妙声音，而好戏还在后头呢！
杜达一扫吉他的琴弦，让它发出了清脆的声音，边道：“各位！我想大家刚才已经听到了美妙的摇篮曲，我想请……曼蒂女士，能不能说说听下来的感受呢？”
“我……”曼蒂站起来，感到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觉得很曼妙动听，令人陶醉。”
“纳逊尔先生，您呢？”
“难以形容，以我所有积累的词汇都难以形容。”纳逊尔接着又鼓掌起来，“但无比精彩，我认为比DreamTheater所有制作出来的声音都要精彩。”
“因为它并非是声音，而是音乐。”杜达一针见血，“在演出开始之前我曾问过大家音乐的定义。它究竟是指电子信号被转换成模拟信号的过程，还是指反过来呢？我想在没有听过我和周宇航的演出之前，大家都会认为音乐——也就是那种背景声音不过是计算机程序所事先设定好的吧？也就是说只不过是电子信号经过音箱的放大传递到人耳的模拟信号罢了，当然在虚拟世界中不必那么复杂。”
“但实际呢？”纳逊尔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实际’？纳逊尔先生，您用的这个词很准确，也能总结接下来我想说的话。因为我想说的就是，实际上音乐本来就是指由人类所演奏出来的声音，只不过在那之后科学进步，人们可以将音乐通过一些电子程序存储在了计算机之内！您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是说音乐本就是人类所发出的模拟信号，而将它转换成电子信号是那之后的事情。”
“我现在有些相信了，但还是觉得……”
“我能请你上来吗？”杜达显得自信满满，他一把拉纳逊尔先生登上了舞台，然后将吉他交给对方，纳逊尔并不知道如何戴着个东西，也并不知道如何演奏，不过杜达手把手地教着纳逊尔，“请这样用手拨下去。”接着我们听到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发出。
“呀！”像是触电似的，纳逊尔先生感到非常惊奇，“居然真的……”
“是的，它本身就能发出声音。只是为了让声音更大一点，我连接了音箱。”
“你是说在过去……哦不，人类本身就可以演奏出音乐吗？”显然他也注意到了智子直播的存在，而不提什么暗网和大遗忘的事情。“正是如此。甚至当你这样弹奏的时候……”杜达不断握着纳逊尔的手拨弄琴弦，直到完整地演奏了一个小节的音乐，“甚至会怀疑我到底是为什么，曾认为音乐是由计算机程序发出的呢？那才真的不可思议呢！对不对，纳逊尔先生？”
纳逊尔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舞台下曼蒂鼓励的眼神给了他信念：“我想我还需要多多适应，只是……我能不能再确认下您的意思，毕竟这对我们来说都是新鲜的事物。”
“当然可以，我的目的就是这样。不仅仅是演出——用我们人类自身的手来演出，更是要给大家树立全新的理念。”
“您的意思是，是人类最先创造了音乐，并演奏它？”
“是的，人类创造了多种多样的乐器。比如您现在手中握着的便叫做吉他，而刚才周宇航演奏的有许多按键的叫做键盘，我身后的巨大如一堵墙似的，叫做合成器。还有许多许多，只不过我们‘现实剧场’人手不足，所以只能同时演奏三个乐器。还有各种鼓——低音是我最喜欢的部分——贝司、萨克斯和长笛，许多不同的乐器。”
“它们能演奏出不同的声音吗？”
“请称呼为音乐。”杜达指正道。
“恩，它们能演奏出不同的音乐吗？”
“正确无比。”杜达似乎在看着我，我也看到他眼睛里充满了激动和兴奋，闪亮得就像夜空里的星星，“但是不知为何，在许多年里人们忘记了这些事情，最后将发出声音这件事情完全委托给了计算机程序。因此你们也看到了——DreamTheater和我们所演奏的音乐是截然不同的，它们按照某些既定的程序，这么说好了。现在大家都知道了DreamTheater是我和周宇航两个人编制的程序，并且卖给了一些直播节目，这是为了维持我们的生存。”
他说的没错，DreamTheater是我们开支的一个来源。如果没有它的话，我们没有钱制作这么多乐器，毕竟木头在这个时代很昂贵。
“原来如此，因此你们本就打算显出真面目的！”纳逊尔先生终于明白了过来，“DreamTheater的开场只不过是欲扬先抑！”
“如果我和周宇航一开始就跳出来演奏，恐怕你们会被吓坏呢！”杜达笑道，现在他已经完全放松下来，“而接下来么……”
“我已经差不多接受了您的说法，”纳逊尔似乎并不想这么就走下舞台，而是也想诉说什么关于自己的理论，“而我这里也有不同于人的见解想要……”
这时，我身边的智子小姐忙叫道：“纳逊尔先生，如果您要说什么理论的话可以寄申请给我们节目，说不定下一个能一吐为快的人就是你哦！”
“是吗？”纳逊尔不情愿地走下了舞台。
而我知道接下来杜达想要说什么，因为毕竟让大家接受“人类也能演奏音乐”只不过是他的梦想的第一步，当我们从暗网里获知这一点之后，他就被另外的更深奥也更难以令人理解的理论打动了。
只听他如我意想中的道：“但很快人们就发现，音乐的功效不仅仅是单纯地让人感到快乐，它能表达更多的东西，甚至某些抽象的理念。我想大家一定会觉得神奇的，因此让我们开始吧。”他没有意识到，现在已经到了凌晨，而我们的节目会持续两个礼拜，所以根本没有必要这么着急。
我再次站了起来。既然已经和智子小姐达成了协议，那么就该我掌控节目的进度了。再者，这些愚蠢的家伙还刚刚接触到这种全新的关于音乐的理论，他们甚至无法接受人类也能演奏音乐的事实，仅仅凭借纳逊尔先生几分钟的体验是不够的……
眼见杜达就要再次拨响吉他，发出凌厉的声音，我忙奔上舞台阻止道：“各位！既然大家都明白了杜达的意思——这番新知我想也的确需要许多时间来消化。那么今天的演出就到此为止了，请各位跟随智子小姐的安排住到后台建造好的房间里去吧！”
杜达意犹未尽的看着我，似乎想说什么。而人群再次响起了骚动。
我只能这么和他解释：“慢慢来，我们要做的事情还刚刚开始呢！”是啊，不仅仅是杜达要做的事情，还有我感兴趣的事情还刚刚开始。无论是那个纳逊尔和曼蒂的不伦之恋，还是身为平衡局一员却对暗网感兴趣的阿多斯先生，我都很有兴趣。
而当时我所不能预计的是，之后令我感兴趣的人和事还要多得多。
因此，我必须谨慎地详加观察才行。
我推了推渐渐滑落的墨镜，看到在场的每个人都处在困惑之中。
但没有困惑，或者说渐渐明白起来的人，是我这个伟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