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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永明火（二十）从秘境中出世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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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杀上下打量他一番,??态度居然还算客气：“小哥得倒不错，看着像宛人。你是玄隐哪座山头的？见过我？”
奚平：“……”
他在陶县把秋杀坑得功亏一篑，本来做好了挨顿打的准备,??谁知白紧张了，对方没认出他来。
也是,??算来秋杀其实没见过他真容，上次在陶县之所以能轻易破他存在,??是因为同为伴生木传人，她那会儿修为比他高。
眼下他俩都是么个半死不活的状态，且“生前”都是升灵,??如果她方才恰好没看见转生木，确实没那么容易认出他。
“久仰名,??四仙山无人不知。”奚平打了个心虚的哈哈，随后又,??“我乃玄隐飞琼峰弟子，友可能没听过。”
是直接提他师父,??因为南阖澜沧,??秋杀应该知。但飞琼峰对她来说就太“年轻”了，那是支修升灵后才有主的，且因为主人懒，至今没有式开山。
“不是镀月就,??你们玄隐山山头那山头的，我也分不清。”果然，秋杀对不晚秋红的南宛完全不了解，整个玄隐山，她就只认识一个林炽，摆摆手,??“怎么玄隐的人千里迢迢地跑来，还落在那秃驴手上了？”
奚平便说：“哦，三岳掌门月满，与东座老悬无争斗……”
“什么？”秋杀懒洋洋的肩背倏地挺直了，“你说项荣月满？”
奚平心里一动：秋杀不知，也就是说，她没认出他来，不是恰好没看见转生木，是完全不能和外界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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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那挂得到处都是的嘴不是秋杀他们被无心莲吞噬的神识……那秃子是自己营造出了七嘴八舌的效果。
真疯啊……
不过也好，样他就有发挥余地了。
奚平面不改『色』地把话接了下去：“对，半夜天，西楚四境动『荡』，各国蝉蜕都已在边境压阵，我等奉仙山之命，是最早一批潜入三岳山的。”
他便观察着秋杀的反应，九真一假地将项荣与悬无战、项荣融入仙山的一系列事说了，略去自己在化外炉中的离谱『操』，只说他受濯蒙蔽，为潜入三岳山和那秃头疯子合，将无心莲带进了化外炉，结果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又被秃驴背后下手云云——以林昭理为参考，他给自己塑造了一个深山老林里不谙世事的内门棒槌形象。
秋杀听完以后半晌没言语，良久，才低笑一：“疯疯癫癫的小崽子好手段啊，炉心火居然还能么用。”
见奚平直眉楞眼地瞪着她，秋杀便慢吞吞地将她那一把抓不过来的发绾起：“你是个人潜入化外炉，就能诱骗得了项荣吗？那老东西，活得比王八还，没事就面壁自省。灵台上闪过的念头但凡有一丝违和都能立刻察觉，可是个步步惊心的精细活，无心莲果然是千心千面的怪物……看来我把炉火交给他没错。”
“不管怎么说吧，”奚平，“我看我们还是想办法先出去，此地……”
他忽然闭了嘴，因为秋杀面『色』古怪地看着他，带着几分惊奇和奚落。
“我说位小哥，你修的哪一，花瓶？脑子都脸上了吗？”秋杀说，“你已经死了，自己还不知？还‘想办法出去’——哪去？移驾贵府祖坟吗？”
奚平：“什么思？喂，你去哪，等等！”
秋杀听了他的惨痛经历和满嘴傻话，认定小白脸脑子不太灵光，顿觉索然无味，没了跟他聊天的兴致。
一矮身，她钻进了莲藕的孔洞里。
奚平忙跟上去。
莲藕的孔洞里，“地缚灵”更多了，有一半身子已经化入了藕中，只留一截耷拉在外面，像怪诞的雕像。
除了奚平神识上附着隐骨的特殊情况，对于普通修士来说，身一散神也就跟着散了，神识只有凝练到升灵的地步，才能脱离肉/体活——也是因此，一关卡才叫“升灵”。
就算是升灵的神识，如果不能夺舍，也活不了多时，随便什么阿猫阿狗斗个法引起点灵气波动都能把他们送走。夺舍也只能是“苟活”，得到一具新的身体后，原身灵台即废，终身再无法踏入玄门，寿数恐怕比寻常凡人还短一点。
虽然“莽莽撞撞”的年轻升灵看着挺缺心眼，但好看的缺心眼跟普通二百五还是有区别的，毕竟一个能当花瓶，一个只好做痰盂。
秋杀虽然颇看不上他，见他死皮赖脸地跟来，倒也没翻脸。
可能是因为已经“死”了，她比“生前”平和一，难得多说了几句：“无心莲收进来的神识与原身彻底割裂，你就算回到自己身体里也是修为尽失，等于自己夺舍自己——何况你也回不去，你截神识已经给那无心莲寄生了，与其说你是你，不如说现在的‘你’，只是那秃子心里分裂出的一个神识罢了……他只想，随时能知你在说什么干什么，我劝你说话小心点。”
奚平：“……”
他举一反三，立刻识到，眼前跟他说话的“秋杀”可以说是形神俱灭的秋杀残留的神识，也可以说是濯分裂出来的一个神识！
会儿表面上看，是他和秋杀说话，实际上也可以视两个“濯”在对话。
“不用怕，”秋杀轻慢地哄，“那秃子宁可看你在莲藕里纠集一帮地缚灵造他的反，也不会控制你神识的。神识玩脆弱得很，他一碰，你的识就彻底没了，那还有什么趣味？喏，你周围都是被他‘养死’的神识。”
奚平应景地撞到了一只头顶耷拉下来的手，一抬头就看见个吊死鬼似的神识直勾勾地看着他，半张脸都被融进了藕壁里。
“无心莲里养神识，凡人进来能活个一二十年，开窍三四十，据说有一个神识特别凝练的筑基活了百年之久，升灵么……此地只有你我，还不知。他们‘活着’的时候，有呼天抢地整天骂街的，也有跟你一样妄想逃出去的，还有绝望以后自暴自弃的，千姿百态，那秃子都没干涉过。等神识彻底死后才会被莲藕慢慢消化。”
奚平感觉被手碰过的那块头皮直发麻：“所以到底有什么趣味？”
“趣味不知，我猜他是停不下来。”秋杀一摊手，她手和脚实在太了，一举一动都有别样的风流，“上古魔神无心莲你应该听说过，脑子有问题，裂得跟石榴似的，还是个看书会串的顶级灵感。秃子据说是被他那没□□的师尊强塞进无心莲里的，么继承么死球，虽然凑合活下来了，但颇为勉强——他其实没那么得天独厚，天生就一个神识，继承无心莲心后，生生被割裂成了好多块。所以我猜，他拼命地收集神识，可能只是想填满那藕心。”
说话，秋杀已经轻车熟路地走进莲藕深处，喃喃说：“藕心里有别人，才能当他的对照，让他找到自己，哪怕抓来的人天天日他祖宗……算了，疯子的事，你听不懂就听不懂吧，我看你天真无邪的，连常人的事也想不太白——啊，你说得对，他果然拿到化外炉了！”
奚平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莲藕深处有一处很的空，他之前听见的心跳似乎就是从里传来的。血红『色』的“墙壁”急促地搏动着，上面还有壁画，画的是个一人来高的火苗，里面还有个模糊的人影。
人影是中等身量的楚国女子，个头才刚到秋杀胸口，她便弯下腰，凑近了那壁画，眼睛一眨不眨，像是把那模糊的人影从墙上抠下来。
“她有影子了，是不是？”秋杀也不知是在和奚平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先前都还没有……你看她，五官都有模糊轮廓了！”
奚平：“谁？是什么？”
“是她心的投影。”??秋杀恐怕惊扰画上人似的，音放得很轻，“无心莲吞下神识后，会慢慢消化心，样，莲藕上就会留下心的投影。秃子那废物，吃屎都赶不上热的，太慢了，从我拿了炉心火两年多，现在都没参透炉火。回拿到了化外炉身，我看他总算是白了点。”
奚平的目光在暗处微微一闪，端起林昭理那张时时刻刻都找不着北的脸，一迭地问：“什么？是惠湘君前辈的心吗？心不应该是在她本命神器化外炉里吗？还有‘没参透炉火’是什么思？他把月满都坑死了，还算没参透？那参透得……”
“好生聒噪，闭嘴。”秋杀嫌他吵，“嘘”了他一。
她在壁画前盘腿坐了下来，对着那看不清五官的虚影面壁，等着虚影变实，就像农人期待着天时。
奚平就跟看不懂人脸『色』似的，再一次开口讨人嫌：“她心既然一直在你手里，你怎么不给她找一个合适的炼器传人？”
秋杀头也不回地轻：“滚。”
她身上有阴森的艳『色』，『逼』人，像一把刚从厉鬼的棺材里挖出来的妖刀。过于高的身形很容易给人留下“不灵活”和“莽”的错觉，别人一提起，就总是想起她“砍人如切瓜”“事颠倒狂悖”，忘了她是怎么差点将半个玄门的升灵高手送走的。
当年阿响只不过是阴差阳错地拿了破法，都招来了她的杀，她既然知炉心火么重，怎会为了杀个项肇，便将那东西轻易给了濯呢？
除非……
奚平的目光落在她背影上：她早料到了今时今日。
她知自己弄出那么动静，不管成功与否，三岳山的镇山神器一定会下凡。她知自己一定会死，依然孤注一掷，无心莲藕心就是她给自己选好的坟。
不是什么只会打打杀杀的妄人，是个八百岁的老鬼。
“前辈，”奚平安静了片刻，学着她一起放轻了音，“自古邪祟无升灵，你独木秀于林，必遭风催，当初为何不徐徐图之？”
秋杀沉默了一会儿，问：“刚升灵？”
奚平含混地应了一。
“凡人以‘开灵窍’为玄门的门槛，认为‘筑基’彻底分开人与仙，那你可知，‘升灵’是什么？”
奚平还真不知，刚挨完升灵雷劫就被月满追杀，没被山压死，倒给藕吃了，跟师父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哪有工夫停下来感受修为？
么一想，顿觉好生心酸，他于是把头一低，顾影自怜起来。
秋杀却以为他“低头”是终于知羞愧脸了，冷笑：“你升灵到底怎么混出来的？”
奚平实话实说：“蝉蜕老生砸的。”
秋杀听完“啧”了一，只当他出身显赫。
不过以她的年纪和阅历，已经不会义愤填膺于人生不平等了——事实如此，愤慨只是毫无价值的自怜罢了。
她面壁端坐时，身上的妖邪气便淡了许多，素『色』袍裹起的身躯如潇潇玉山：“虽然筑基也有心和真元，但只有跨过升灵关，你才有资格聆天听地，触碰到天——不是听凭你师喂给你，或是念那没用的典籍们互相抄来抄去的陈词滥调。”
原来“叩问天地”是个思！
奚平刚入门时，还言不惭地对师父说过“人人都叩问天地，天地被烦死了”……原来世上压根没几个人有资格问。
“我问你，自古邪祟不升灵是谁说的？”
奚平回忆着潜修寺罗灯讲的：“因为民修士往往没有资源……”
“别扯淡。”秋杀不耐烦地打断他，“你知千年来世上有多少修士？灵山落成时，你在东海扔根针，让人每个人随便捞一盆水，现在那针也该给捞出来了，升灵有那么难？自己没见过就敢笃定世上没有，你当那能跟你一样脑子不好使？”
奚平：“……”
也是，他堂堂一个升灵，居然还在学潜修寺罗筑基的舌，飞琼峰的脸都让他丢没了，顿时不敢吭了。
“猫狗寿数十年，凡人寿数百年，春花开不过荼蘼，邪祟不为灵山承认，到筑基为止，”秋杀略微抬起下巴，“就是天之、灵山之，譬如破法中的‘公理’。”
奚平倏地睁眼睛，刹那，他如醍醐灌顶：破法中公理即一切，除非公理破！
如果灵山就是一个破法，如果天规也如破法公理……那也就是说，只有人能逃过条规则，成功升灵，“天规”即破除失效！
“我升灵固然必死，但你等着，我死之后，升灵邪祟必如雨后春笋，血月必常挂夜空，天崩塌我开始……是她做破法与望川的初衷。”秋杀轻却掷地有地说，“晚秋红是永春锦的护卫，唯她所愿，是我心所——我徐徐图个□□！当老娘同你们那蝇营狗苟的灵山一样，只知奔着天给的胡萝卜往上爬么？”
奚平头皮都奓起来了。
他突然识到濯错了，晚秋红是永春锦伴生木，秋杀怎会不懂惠湘君的遗物？
她是太懂了。
从秘境中出世那一天，她就知自己走一条什么样的路，知自己会因何死……恰如蝉在地下生数年，一朝破土鸣、放歌，不论穷途与否。
濯说“天”与“地”一直在争斗，“天”便是月满先圣的弟子，“地”是当年惜败的魔神，惠湘君继承了永春锦的心，似乎应该属于“地”，可……当真如此吗？
为什么化外炉分有炉心火，林炽却没见过？
为什么惠湘君的心不在其本命神器化外炉里？
奚平问：“她是什么样的人？”
秋杀闻抬起头，与壁画上模糊的人影隔着八百年遥遥相对。
他们问她因何死、遗物在哪，问她所修何，问她化外炉中有何精妙，问她炉心火为何能在冰里水里燃……终于有人问，她是什么样的人了。
“她是个……很耐心的人。”秋杀的音不觉有含混，她眯起眼睛，像是一眼穿透了漫的岁月。
秋杀不知自己的出身，不过概不怎么富贵吧，富贵人家总不会把刚出生的孩子往荒山野岭里扔。
那座山上生着几棵永春锦，晚秋红便爬得漫山都是，上古魔神中本没有“晚秋红”么一位，那是柔弱的炼器给自己做的半偶。
寄生的藤伴着永春锦生，太能疯了，娇贵的主木供应不了那么一片藤需的养分，它便食腐、捕捉没有反抗能力的虫鸟幼兽……与弃婴。
晚秋红是半偶的伴生木，碰到有灵窍的生灵，便会探入灵窍中，将人或灵兽做成在藤上的偶。
秋杀有记忆以来，就一直在同无数和她一样懵懂不开化的人、甚至灵兽争夺生存空，艰难地维持着自己的识。
直到有一天，山上的永春锦突然开花，伴生木有了新的主人。
所有的藤都在欢呼，只有秋杀却在恐惧。她与晚秋红藤心相通，本能地知寄生藤是属于永春锦的，新的主人肯定会清理『乱』麻一样晚秋红，像除草一样，把它身上『乱』七八糟的识都除掉，自己……或者自己养的半偶接管。
奚平轻问：“她选中了你吗？”
“那会儿晚秋红西楚到处都是，又不是只生在那一片山头，我都不知里头有多少神识，绝多数是不完整的，她哪择得清楚？”??秋杀摇摇头，“那就是个藏污纳垢的垃圾场，比莲藕心了还『乱』，最合情合理的做法，就是把那胡吃海塞了成百上千年的藤清理一遍。”
藤里残存的识通人『性』吗？那碎片是算人呢？还是麻烦的树疤？
奚平想象了一下，觉得很难说。如果是他，概不会出手清理，只是麻烦的很，他概也不会管。
“那她……”
秋杀说：“她给晚秋红藤讲了一百二十年的。”
奚平：“什么？”
“她用灵气浇灌藤条，讲，那谁听得懂？我们那时连人话也不会说。”秋杀说，“头八年她都是在自言自语，每次她开口说话，晚秋红里只有恐惧和愤怒的杂音，没有任何回应，她也不在乎，只是讲……你见过样的人吗？”
做她想做的事，日复一日，不在乎反馈，不在乎结果。
“我没有，我从来没有。”秋杀几不可闻地说，“培育一堆野藤，好像她只是想试试，是不是有足够的耐心，奇迹就一定会出现。”
那对于寄生藤中挣扎的神识来说，是一线渺茫的生机。她花了八年的时，艰难地掌握了楚语，随着惠湘君的指引沟通灵气，不断凝炼神识，到第二十个年头，给了永春锦第一句磕磕绊绊的回应。
秋杀记得惠湘君当时微微停顿了一下，侧耳倾听片刻，然后笑了。
一个清楚的念头忽然冒出来，她想：我也想成样。
她是晚秋红开的第一朵花，引灵入体的时候，扫清了藤中所有的杂音，成了晚秋红的主人，落地修炼出人身，照着惠湘君的脸。
然后走上了一条能将天心之月染成血红的……轰轰烈烈的路。
“濯拿了炉心火，却一直得不到惠湘君前辈的心。”奚平陪她坐了半晌，才说，“我白了。”
秋杀一愣，细的眉一挑：“你白什么了？”
“你白什么了？”莲藕深处，濯鬼魅似的音传来。
时，奚平才发现，那剧烈的心跳不知何时平缓了下来。
莲藕壁上，惠湘君的壁画旁边凸出了一张人脸，直勾勾地盯住奚平。
濯很惊奇地看着他：“你居然么快就醒了，不用睡上几个月，还『摸』到了里……我从没见过新生的升灵有么强韧的神识。”
奚平不慌不忙地朝濯笑了一下：“我也想躺着赖会儿，没办法，毕竟有点赶时。”
濯突然眼角一跳。
秋杀陡然识到什么：“你到底是谁？”
奚平没回答，冲她一拱手：“我是专程来见你的，陶县一别，许多话没来得及详谈，今天多谢前辈指点。”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整个神识毫无征兆地碎了，原地只留下一簇人形的无心莲藕带，随着神识崩溃，也化轻烟，钻回莲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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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陶县把秋杀坑得功亏一篑，本来做好了挨顿打的准备,??谁知白紧张了，对方没认出他来。
也是,??算来秋杀其实没见过他真容，上次在陶县之所以能轻易破他存在,??是因为同为伴生木传人，她那会儿修为比他高。
眼下他俩都是么个半死不活的状态，且“生前”都是升灵,??如果她方才恰好没看见转生木，确实没那么容易认出他。
“久仰名,??四仙山无人不知。”奚平打了个心虚的哈哈，随后又,??“我乃玄隐飞琼峰弟子，友可能没听过。”
是直接提他师父,??因为南阖澜沧,??秋杀应该知。但飞琼峰对她来说就太“年轻”了，那是支修升灵后才有主的，且因为主人懒，至今没有式开山。
“不是镀月就,??你们玄隐山山头那山头的，我也分不清。”果然，秋杀对不晚秋红的南宛完全不了解，整个玄隐山，她就只认识一个林炽，摆摆手,??“怎么玄隐的人千里迢迢地跑来，还落在那秃驴手上了？”
奚平便说：“哦，三岳掌门月满，与东座老悬无争斗……”
“什么？”秋杀懒洋洋的肩背倏地挺直了，“你说项荣月满？”
奚平心里一动：秋杀不知，也就是说，她没认出他来，不是恰好没看见转生木，是完全不能和外界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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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也好，样他就有发挥余地了。
奚平面不改『色』地把话接了下去：“对，半夜天，西楚四境动『荡』，各国蝉蜕都已在边境压阵，我等奉仙山之命，是最早一批潜入三岳山的。”
他便观察着秋杀的反应，九真一假地将项荣与悬无战、项荣融入仙山的一系列事说了，略去自己在化外炉中的离谱『操』，只说他受濯蒙蔽，为潜入三岳山和那秃头疯子合，将无心莲带进了化外炉，结果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又被秃驴背后下手云云——以林昭理为参考，他给自己塑造了一个深山老林里不谙世事的内门棒槌形象。
秋杀听完以后半晌没言语，良久，才低笑一：“疯疯癫癫的小崽子好手段啊，炉心火居然还能么用。”
见奚平直眉楞眼地瞪着她，秋杀便慢吞吞地将她那一把抓不过来的发绾起：“你是个人潜入化外炉，就能诱骗得了项荣吗？那老东西，活得比王八还，没事就面壁自省。灵台上闪过的念头但凡有一丝违和都能立刻察觉，可是个步步惊心的精细活，无心莲果然是千心千面的怪物……看来我把炉火交给他没错。”
“不管怎么说吧，”奚平，“我看我们还是想办法先出去，此地……”
他忽然闭了嘴，因为秋杀面『色』古怪地看着他，带着几分惊奇和奚落。
“我说位小哥，你修的哪一，花瓶？脑子都脸上了吗？”秋杀说，“你已经死了，自己还不知？还‘想办法出去’——哪去？移驾贵府祖坟吗？”
奚平：“什么思？喂，你去哪，等等！”
秋杀听了他的惨痛经历和满嘴傻话，认定小白脸脑子不太灵光，顿觉索然无味，没了跟他聊天的兴致。
一矮身，她钻进了莲藕的孔洞里。
奚平忙跟上去。
莲藕的孔洞里，“地缚灵”更多了，有一半身子已经化入了藕中，只留一截耷拉在外面，像怪诞的雕像。
除了奚平神识上附着隐骨的特殊情况，对于普通修士来说，身一散神也就跟着散了，神识只有凝练到升灵的地步，才能脱离肉/体活——也是因此，一关卡才叫“升灵”。
就算是升灵的神识，如果不能夺舍，也活不了多时，随便什么阿猫阿狗斗个法引起点灵气波动都能把他们送走。夺舍也只能是“苟活”，得到一具新的身体后，原身灵台即废，终身再无法踏入玄门，寿数恐怕比寻常凡人还短一点。
虽然“莽莽撞撞”的年轻升灵看着挺缺心眼，但好看的缺心眼跟普通二百五还是有区别的，毕竟一个能当花瓶，一个只好做痰盂。
秋杀虽然颇看不上他，见他死皮赖脸地跟来，倒也没翻脸。
可能是因为已经“死”了，她比“生前”平和一，难得多说了几句：“无心莲收进来的神识与原身彻底割裂，你就算回到自己身体里也是修为尽失，等于自己夺舍自己——何况你也回不去，你截神识已经给那无心莲寄生了，与其说你是你，不如说现在的‘你’，只是那秃子心里分裂出的一个神识罢了……他只想，随时能知你在说什么干什么，我劝你说话小心点。”
奚平：“……”
他举一反三，立刻识到，眼前跟他说话的“秋杀”可以说是形神俱灭的秋杀残留的神识，也可以说是濯分裂出来的一个神识！
会儿表面上看，是他和秋杀说话，实际上也可以视两个“濯”在对话。
“不用怕，”秋杀轻慢地哄，“那秃子宁可看你在莲藕里纠集一帮地缚灵造他的反，也不会控制你神识的。神识玩脆弱得很，他一碰，你的识就彻底没了，那还有什么趣味？喏，你周围都是被他‘养死’的神识。”
奚平应景地撞到了一只头顶耷拉下来的手，一抬头就看见个吊死鬼似的神识直勾勾地看着他，半张脸都被融进了藕壁里。
“无心莲里养神识，凡人进来能活个一二十年，开窍三四十，据说有一个神识特别凝练的筑基活了百年之久，升灵么……此地只有你我，还不知。他们‘活着’的时候，有呼天抢地整天骂街的，也有跟你一样妄想逃出去的，还有绝望以后自暴自弃的，千姿百态，那秃子都没干涉过。等神识彻底死后才会被莲藕慢慢消化。”
奚平感觉被手碰过的那块头皮直发麻：“所以到底有什么趣味？”
“趣味不知，我猜他是停不下来。”秋杀一摊手，她手和脚实在太了，一举一动都有别样的风流，“上古魔神无心莲你应该听说过，脑子有问题，裂得跟石榴似的，还是个看书会串的顶级灵感。秃子据说是被他那没□□的师尊强塞进无心莲里的，么继承么死球，虽然凑合活下来了，但颇为勉强——他其实没那么得天独厚，天生就一个神识，继承无心莲心后，生生被割裂成了好多块。所以我猜，他拼命地收集神识，可能只是想填满那藕心。”
说话，秋杀已经轻车熟路地走进莲藕深处，喃喃说：“藕心里有别人，才能当他的对照，让他找到自己，哪怕抓来的人天天日他祖宗……算了，疯子的事，你听不懂就听不懂吧，我看你天真无邪的，连常人的事也想不太白——啊，你说得对，他果然拿到化外炉了！”
奚平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莲藕深处有一处很的空，他之前听见的心跳似乎就是从里传来的。血红『色』的“墙壁”急促地搏动着，上面还有壁画，画的是个一人来高的火苗，里面还有个模糊的人影。
人影是中等身量的楚国女子，个头才刚到秋杀胸口，她便弯下腰，凑近了那壁画，眼睛一眨不眨，像是把那模糊的人影从墙上抠下来。
“她有影子了，是不是？”秋杀也不知是在和奚平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先前都还没有……你看她，五官都有模糊轮廓了！”
奚平：“谁？是什么？”
“是她心的投影。”??秋杀恐怕惊扰画上人似的，音放得很轻，“无心莲吞下神识后，会慢慢消化心，样，莲藕上就会留下心的投影。秃子那废物，吃屎都赶不上热的，太慢了，从我拿了炉心火两年多，现在都没参透炉火。回拿到了化外炉身，我看他总算是白了点。”
奚平的目光在暗处微微一闪，端起林昭理那张时时刻刻都找不着北的脸，一迭地问：“什么？是惠湘君前辈的心吗？心不应该是在她本命神器化外炉里吗？还有‘没参透炉火’是什么思？他把月满都坑死了，还算没参透？那参透得……”
“好生聒噪，闭嘴。”秋杀嫌他吵，“嘘”了他一。
她在壁画前盘腿坐了下来，对着那看不清五官的虚影面壁，等着虚影变实，就像农人期待着天时。
奚平就跟看不懂人脸『色』似的，再一次开口讨人嫌：“她心既然一直在你手里，你怎么不给她找一个合适的炼器传人？”
秋杀头也不回地轻：“滚。”
她身上有阴森的艳『色』，『逼』人，像一把刚从厉鬼的棺材里挖出来的妖刀。过于高的身形很容易给人留下“不灵活”和“莽”的错觉，别人一提起，就总是想起她“砍人如切瓜”“事颠倒狂悖”，忘了她是怎么差点将半个玄门的升灵高手送走的。
当年阿响只不过是阴差阳错地拿了破法，都招来了她的杀，她既然知炉心火么重，怎会为了杀个项肇，便将那东西轻易给了濯呢？
除非……
奚平的目光落在她背影上：她早料到了今时今日。
她知自己弄出那么动静，不管成功与否，三岳山的镇山神器一定会下凡。她知自己一定会死，依然孤注一掷，无心莲藕心就是她给自己选好的坟。
不是什么只会打打杀杀的妄人，是个八百岁的老鬼。
“前辈，”奚平安静了片刻，学着她一起放轻了音，“自古邪祟无升灵，你独木秀于林，必遭风催，当初为何不徐徐图之？”
秋杀沉默了一会儿，问：“刚升灵？”
奚平含混地应了一。
“凡人以‘开灵窍’为玄门的门槛，认为‘筑基’彻底分开人与仙，那你可知，‘升灵’是什么？”
奚平还真不知，刚挨完升灵雷劫就被月满追杀，没被山压死，倒给藕吃了，跟师父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哪有工夫停下来感受修为？
么一想，顿觉好生心酸，他于是把头一低，顾影自怜起来。
秋杀却以为他“低头”是终于知羞愧脸了，冷笑：“你升灵到底怎么混出来的？”
奚平实话实说：“蝉蜕老生砸的。”
秋杀听完“啧”了一，只当他出身显赫。
不过以她的年纪和阅历，已经不会义愤填膺于人生不平等了——事实如此，愤慨只是毫无价值的自怜罢了。
她面壁端坐时，身上的妖邪气便淡了许多，素『色』袍裹起的身躯如潇潇玉山：“虽然筑基也有心和真元，但只有跨过升灵关，你才有资格聆天听地，触碰到天——不是听凭你师喂给你，或是念那没用的典籍们互相抄来抄去的陈词滥调。”
原来“叩问天地”是个思！
奚平刚入门时，还言不惭地对师父说过“人人都叩问天地，天地被烦死了”……原来世上压根没几个人有资格问。
“我问你，自古邪祟不升灵是谁说的？”
奚平回忆着潜修寺罗灯讲的：“因为民修士往往没有资源……”
“别扯淡。”秋杀不耐烦地打断他，“你知千年来世上有多少修士？灵山落成时，你在东海扔根针，让人每个人随便捞一盆水，现在那针也该给捞出来了，升灵有那么难？自己没见过就敢笃定世上没有，你当那能跟你一样脑子不好使？”
奚平：“……”
也是，他堂堂一个升灵，居然还在学潜修寺罗筑基的舌，飞琼峰的脸都让他丢没了，顿时不敢吭了。
“猫狗寿数十年，凡人寿数百年，春花开不过荼蘼，邪祟不为灵山承认，到筑基为止，”秋杀略微抬起下巴，“就是天之、灵山之，譬如破法中的‘公理’。”
奚平倏地睁眼睛，刹那，他如醍醐灌顶：破法中公理即一切，除非公理破！
如果灵山就是一个破法，如果天规也如破法公理……那也就是说，只有人能逃过条规则，成功升灵，“天规”即破除失效！
“我升灵固然必死，但你等着，我死之后，升灵邪祟必如雨后春笋，血月必常挂夜空，天崩塌我开始……是她做破法与望川的初衷。”秋杀轻却掷地有地说，“晚秋红是永春锦的护卫，唯她所愿，是我心所——我徐徐图个□□！当老娘同你们那蝇营狗苟的灵山一样，只知奔着天给的胡萝卜往上爬么？”
奚平头皮都奓起来了。
他突然识到濯错了，晚秋红是永春锦伴生木，秋杀怎会不懂惠湘君的遗物？
她是太懂了。
从秘境中出世那一天，她就知自己走一条什么样的路，知自己会因何死……恰如蝉在地下生数年，一朝破土鸣、放歌，不论穷途与否。
濯说“天”与“地”一直在争斗，“天”便是月满先圣的弟子，“地”是当年惜败的魔神，惠湘君继承了永春锦的心，似乎应该属于“地”，可……当真如此吗？
为什么化外炉分有炉心火，林炽却没见过？
为什么惠湘君的心不在其本命神器化外炉里？
奚平问：“她是什么样的人？”
秋杀闻抬起头，与壁画上模糊的人影隔着八百年遥遥相对。
他们问她因何死、遗物在哪，问她所修何，问她化外炉中有何精妙，问她炉心火为何能在冰里水里燃……终于有人问，她是什么样的人了。
“她是个……很耐心的人。”秋杀的音不觉有含混，她眯起眼睛，像是一眼穿透了漫的岁月。
秋杀不知自己的出身，不过概不怎么富贵吧，富贵人家总不会把刚出生的孩子往荒山野岭里扔。
那座山上生着几棵永春锦，晚秋红便爬得漫山都是，上古魔神中本没有“晚秋红”么一位，那是柔弱的炼器给自己做的半偶。
寄生的藤伴着永春锦生，太能疯了，娇贵的主木供应不了那么一片藤需的养分，它便食腐、捕捉没有反抗能力的虫鸟幼兽……与弃婴。
晚秋红是半偶的伴生木，碰到有灵窍的生灵，便会探入灵窍中，将人或灵兽做成在藤上的偶。
秋杀有记忆以来，就一直在同无数和她一样懵懂不开化的人、甚至灵兽争夺生存空，艰难地维持着自己的识。
直到有一天，山上的永春锦突然开花，伴生木有了新的主人。
所有的藤都在欢呼，只有秋杀却在恐惧。她与晚秋红藤心相通，本能地知寄生藤是属于永春锦的，新的主人肯定会清理『乱』麻一样晚秋红，像除草一样，把它身上『乱』七八糟的识都除掉，自己……或者自己养的半偶接管。
奚平轻问：“她选中了你吗？”
“那会儿晚秋红西楚到处都是，又不是只生在那一片山头，我都不知里头有多少神识，绝多数是不完整的，她哪择得清楚？”??秋杀摇摇头，“那就是个藏污纳垢的垃圾场，比莲藕心了还『乱』，最合情合理的做法，就是把那胡吃海塞了成百上千年的藤清理一遍。”
藤里残存的识通人『性』吗？那碎片是算人呢？还是麻烦的树疤？
奚平想象了一下，觉得很难说。如果是他，概不会出手清理，只是麻烦的很，他概也不会管。
“那她……”
秋杀说：“她给晚秋红藤讲了一百二十年的。”
奚平：“什么？”
“她用灵气浇灌藤条，讲，那谁听得懂？我们那时连人话也不会说。”秋杀说，“头八年她都是在自言自语，每次她开口说话，晚秋红里只有恐惧和愤怒的杂音，没有任何回应，她也不在乎，只是讲……你见过样的人吗？”
做她想做的事，日复一日，不在乎反馈，不在乎结果。
“我没有，我从来没有。”秋杀几不可闻地说，“培育一堆野藤，好像她只是想试试，是不是有足够的耐心，奇迹就一定会出现。”
那对于寄生藤中挣扎的神识来说，是一线渺茫的生机。她花了八年的时，艰难地掌握了楚语，随着惠湘君的指引沟通灵气，不断凝炼神识，到第二十个年头，给了永春锦第一句磕磕绊绊的回应。
秋杀记得惠湘君当时微微停顿了一下，侧耳倾听片刻，然后笑了。
一个清楚的念头忽然冒出来，她想：我也想成样。
她是晚秋红开的第一朵花，引灵入体的时候，扫清了藤中所有的杂音，成了晚秋红的主人，落地修炼出人身，照着惠湘君的脸。
然后走上了一条能将天心之月染成血红的……轰轰烈烈的路。
“濯拿了炉心火，却一直得不到惠湘君前辈的心。”奚平陪她坐了半晌，才说，“我白了。”
秋杀一愣，细的眉一挑：“你白什么了？”
“你白什么了？”莲藕深处，濯鬼魅似的音传来。
时，奚平才发现，那剧烈的心跳不知何时平缓了下来。
莲藕壁上，惠湘君的壁画旁边凸出了一张人脸，直勾勾地盯住奚平。
濯很惊奇地看着他：“你居然么快就醒了，不用睡上几个月，还『摸』到了里……我从没见过新生的升灵有么强韧的神识。”
奚平不慌不忙地朝濯笑了一下：“我也想躺着赖会儿，没办法，毕竟有点赶时。”
濯突然眼角一跳。
秋杀陡然识到什么：“你到底是谁？”
奚平没回答，冲她一拱手：“我是专程来见你的，陶县一别，许多话没来得及详谈，今天多谢前辈指点。”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整个神识毫无征兆地碎了，原地只留下一簇人形的无心莲藕带，随着神识崩溃，也化轻烟，钻回莲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