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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望帝
    安静只短暂维持了几秒, 巫尔便面上茫然地开口问道:“你比我大,我不该叫你哥哥吗?”

    “你怎么知道我的年龄?”

    “我告诉过你的,我曾经学过一点中医, 会摸骨看骨龄。”

    听起来合情合理。

    师瑜没再问。

    巫尔看着他肩膀上那支箭, 没敢去碰,眼眶红通通的:“你让我帮你包扎一下好不好?至少先把箭取出来, 我保证不碰到你。”

    沉默片刻, 他点头:“谢谢。”

    拔箭的过程原以为麻烦,但实际上进行得很快。

    因为没有麻药, 而箭头又是锻成带倒钩的那种, 一动就连皮带肉。

    巫尔用银刀在他肩膀上那处伤比划了半晌, 才雕工艺品似的找准角度,小心翼翼地顺着倒钩的方向划了两刀,握着箭支的手半天没动。

    师瑜干脆自己伸手把箭拔了出来, 抬头就看见女孩眼眶更红了, 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你动作轻一点,疼不疼?”

    他松开手:“还好。”

    巫尔看着他的脸色,打开了自己的背包。

    五个格子,装眼球的玻璃瓶占一个, 洗手术刀的水瓶占一个, 擦拭的手帕再占一个, 手术刀本身也占一个,剩下的那个是一只白瓷瓶。

    她没去掀衣料, 将和血肉黏在一起的部分直接剔除了,运刀的动作又轻又快:“谁伤的你?”

    师瑜坐在角落里:“受刑。”

    巫尔听着他的答非所问:“我听说现在外面变天了, 原本的皇帝被拉下马, 现在坐上去的是原本的丞相。”

    待在后宫里这大半天她也没闲着。

    “你原本是御史, 丞相当了皇帝,所以你才被下狱?谁对你动的手?”

    “不知道。”

    那就是系统投放之前已经被用过刑了。

    巫尔拔开瓷瓶塞,自言自语:“具体不知道谁动的手,但肯定是皇帝先下了令。”

    排除谁都不能排除皇帝。

    那一句轻若呢喃,她小心翼翼地给他敷药,又换了话题:“箭是谁射的?”

    受刑和中箭肯定是两次不同伤害。

    师瑜:“追兵。”

    “为什么追你?”

    “我在皇宫里做了点事。”

    对一个人倾诉得越多就代表联系越深,他轻描淡写,显然是没打算和她过多交往。

    巫尔垂下眼皮,撕下衣摆给他包扎好,打了个蝴蝶结:“你锁骨上的伤能不能给我看看?”

    他道:“不能。”

    女孩低低地“哦”了一声,把青花瓷瓶放到他手上:“这个送你,你自己擦,不然伤口肯定会发炎。”

    不待对方开口,她便站起身:“我还有事,先出去一趟,你好好休息。”

    此刻的时间已经接近黄昏,距离这一次节点投放结束还有一个时辰。

    等今天太阳一落山,要在偌大的宫中寻一个人更难,何况明早还需要师瑜的人出现在京中百姓眼前以论证新帝那封圣旨的真实性。届时师瑜一旦出了皇宫,定然会生活在群众眼皮子底下,接下来就不是皇帝能随便动的了。

    简而言之,只要这一个时辰里没被抓到人,接下来想报复今日被挟持的仇就没机会了。

    新帝显然也清楚这一点,听到下方的汇报,沉静面容下玉山将崩:“这么多侍卫,居然连一个人都抓不住?!”

    底下的侍卫战战兢兢,一句也不敢开口。

    赶走了下人,新帝气仍是不顺,面对留下的太监也没有好脸色,破口大骂:“那个孽障!”

    太监站在原地,头一次没有应声附和。

    新帝皱眉转头,却见原本站在身边的太监蓦然身子一软倒下了。

    他心中一惊,猛地起身张口,下一瞬嘴里却被塞了团枕巾。

    一双白嫩如藕的手覆在他脑后,独属于女孩子的清甜声线温温柔柔:“嘘,不要出声哦。”

    新帝瞪大眼,刚要挣扎,小腿却被猛地一踹,直接摔在地上。

    双手去拔嘴里的东西之前被人擒住了,一只脚直接踩在嘴里的布巾上,喉中强烈的异物感堵得他几欲作呕。

    巫尔脸上带着面罩,头和下巴全被包起来了,只露出双眼睛。

    她从床上的帷幔撕下来一条,将新帝的双手双脚全绑了,这才慢条斯理地将人翻过面。

    新帝瞪大了眼。

    推翻成帝后,官员要么归降要么下狱,身为长公主的许娴被打入冷宫,可巫尔既不是官员也不是前朝血脉,只是先帝的三千佳丽之一,因此直接被收到了新帝后宫,连所住的地方都没变。

    也因此她周围没多少眼线,想找过来比戴罪之身的师瑜要容易得多。

    巫尔垂下眼皮同他对视一眼,温柔地弯了弯那双杏眼,袖中的银刀滑落指尖。

    新帝下意识想要逃离,想要弄出什么动静,可还没挪出几步就被女孩单手拖了回去。

    巫尔扯开繁复的龙袍,执着银刀,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

    这一刀刺在锁骨。

    皇帝口中被堵着,疼得流了泪也发不出声音,浑身都在挣扎。

    巫尔拔了刀,刀锋反向挑起皮肉和组织。她抓着对方的胳膊,再度扎了进去。

    这一刀刺在手腕。

    皇帝的泪流得更多,肌肉因为疼痛在痉挛。

    巫尔再度拔下刀,刀锋上黏着经脉碎屑,倾身第三次下了手。

    这一刀刺在肩膀。

    巫尔没具体看到师瑜身上有多少伤,因为渗血裸露在外的她只知道这三个。

    三个位置,正好能和他身上的重合。

    不过么,以牙还牙不是她的性格。

    她的性格是加倍奉还。

    皇帝已经挣扎不动了,可面前将脸包得严严实实的女孩却只是笑,将刀□□,重新刺进锁骨。

    然后是手腕和肩膀。

    第二次轮回。

    第三次。

    第四次。

    ……

    巫尔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更不曾发出一点声音。

    一墙之隔,墙外的侍卫守着,墙内的太监不省人事,听不到动静,也压根不知道他们共同效忠的新帝此刻被人踩在脚下。

    地上的血不知流了多少。

    别人是怎么形容巫尔的?

    那些直播上她的粉丝说她是从地狱来会取人性命的阎罗,那些和她玩过同一场游戏的说她是个表里不一的假面,那些过去被她挖过眼睛的说她是个残忍嗜血的变态。

    只有她那位队长一语中的:她就是个病娇,能毫无底线,敢胡作非为。

    新帝已经彻底昏死过去。

    巫尔抓着龙袍一角细细地把刀锋上的血擦拭干净,眸子在对方身上巡视一圈,最终落到心脏处。

    来都来了,不然干脆再加一刀?

    她认真地思考起这件事的可行性,只是想到这一路走来打听到的消息,听说到的师瑜在金銮殿上做的一切,最终还是站起身。

    算了。

    要是皇帝死了,那他做的一切就白费了。

    因为侍卫大多被派出去找人,留守的不多,警惕性也普遍不高。巫尔轻而易举地避开巡查人的视线,重新回到那座冷宫。

    摘了头上的蒙面,她走进殿内,蹲下来:“上好药了吗?。”

    师瑜点了下头,将用剩的瓷瓶还给她。

    巫尔没接:“我已经送你了,你自己没拒绝。”

    那时她也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师瑜看她一眼:“这次我会还你。”

    收起刀,巫尔仍旧是那副单纯无害的模样,一身血腥气也掩不住她的气质:“想报答我啊?”

    她声音带笑:“那这个人情怎么还可以我来要求吗?”

    师瑜沉默地思考几秒:“我尽量。”

    巫尔说:“那你改个称呼吧。”

    师瑜:“?”

    “我的名字。”巫尔没敢靠太近,“你以后叫我的时候不要叫名字。”

    “那叫什么?”

    “尔尔。”

    她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他回:“我拒绝。”

    “……”

    这还真是意料之中。

    就像当初她站在尸体上看见他,对方第一句话就是男女授受不亲,对待女孩子时的分寸感和距离感永远掌控在别人想误会也没处误会的程度。

    她知道他礼貌,知道他理智,知道他绅士,知道他自持,知道他赤忱温柔。但她也知道他冷情,知道他漠视生死,知道他事不关己就可以做到真正的高高挂起,否则如何可能在见到她捅完人满手血的模样依然能平静地抽出她手里的刀,再教她礼义廉法。

    他会雪中送炭,也会借刀杀人;干过能叫人心潮澎湃的善,也沾过所有人避之不及的恶;他登临过神坛高堂,也曾走过市井街坊;他抚过琴棋书画,握过刀枪棍棒,伸进泥沼拉住过下坠的迷途人,也曾执剑银锋如霜染血,连神州都侧畔回眸。

    后来她曾经问起他的名字:“我以后要叫你什么?”

    他给了个极度敷衍的回答:“随你。”

    她却是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的,她十四岁以前没念过书,对待其他人的称呼一律都是男的叫先生,女的叫女士。可她知道他和曾经她被关在笼子里时在外面打量她的那些人不一样,也不愿用那些沾染着肮脏和恶臭的称谓来唤他,思考了足足半晌,最后打定主意:“那我叫你哥哥好不好?”

    他还是那句话:“随你。”

    黄昏的夕阳给他勾了层金边,直到湮灭在地平线下。

    夕阳,宫殿,草木开始远去,出现在眼前的依然是那间密室,一张圆桌。

    桌上几处同时响起痛苦的哀嚎。

    唐临川脖颈上多出一道数尺深的刀剑伤痕,鲜血喷溅,倒下时后脑勺砸在地上,脱水的鱼般挣扎了几秒,便直接瘫软下来。

    除他以外,同样倒地的还有两男一女三个人。

    男人同唐临川一样都是脖颈被砍,师瑜认出来,他们也是金銮殿上被新帝下令处死的官员。

    至于那个女人,则是头颅开裂,看着有点像是遭到钝器重击,或者是从楼梯上摔下来死的。

    可宫中的女人不像前朝官员,换代后大多被关进冷宫,不应该有人特地加害,也无需做成这般看似意外的死状。

    巫尔个子没他那么高,死掉的几个人又都坐在对面,她朝前探头探脑看清几人的死状,男人的死因根据她在宫里听说的消息很快就能判断出来,转头问道:“那个女的为什么会死?”

    “如果不是有玩家下了手,”师瑜看着那具尸体,“那就是死于那个脸皮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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